一
今天是教师节，班上的孩子们纷纷给老师们送上礼物。
有送鲜花的，有送塑料花的，有送手工纸花的，有送石榴的，有送“秋天的第一个包包”的，有送“秋天的第一瓶奶茶”的，有送“秋天的第一双袜底”的，有送糖果的，有送笔的，有写贺卡的，真是琳琅满目。我的办公桌，简直成了小型杂货铺。
有一份礼物，着实让我激动了一整天了。我必须要写一写它，才能表达出我兴奋的心情。
这是一朵塑料纸包装的小花。红红的花朵，依偎在一张奶白色的塑料包装纸中间，显得娇小可爱。
这其实是一朵很普通的花，在其他创意百出的礼物中间，实在不太起眼。
我之所以特别激动，是因为这朵花是一个我意想不到的孩子送的。
二
她总是皱着眉，眼里常常流露出无辜、害怕、忧伤的眼神，好像一只迷失在茂密的丛林中的小灰兔。对周围的环境充满恐惧，时时刻刻都在担心会不会有猛兽出没，威胁到自己的生命。
她极少说话。上课时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不得不说话时，声音也小得如受惊的小兔，躲在洞里不敢出来——她的声音躲在喉咙里不敢出来。
她并不淘气，从不惹是生非，常常一个人在角落里，或者人群边缘。
她不笨，相反，头脑算是机灵的，数学曾经能考九十几分。
她似乎没有朋友，少有同学愿意与她玩耍，大概是因为她是同学们眼中“不受老师喜欢的学生”。
因为，她学习习惯不好，三天两头不写作业，令各科老师都伤透了脑筋，老师们对她自然少有和颜悦色。
少有学生有自己独立的价值观，大多数人都是跟着老师的态度去评判一个同学的优良的。大家都愿意和优秀的、老师喜欢的孩子玩。
三天两头挨批评的孩子，又是一个胆小的女生，很难得到同学的认可。没有人欺负她，而把她当成一个小透明，大概已经是她的万幸。
三
这学期开学两个星期了，我发现她和以前有点不一样。
开学第一天，和同学们商量之后，我们约定每天写一则小日记，每天看一个小时或者10页书，做一个简单的记录。
第二天早上，课代表告诉我，这孩子一个字没写。
我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除了日记和读书笔记，还增加了写第一课的生字的作业。
这孩子写了生字，没写日记和读书笔记。
我挺惊喜——竟然写了生字。
我依然什么都没说。
后面几天，偶尔写点作业，但都没有完全写完过。
一天，我留几个改错没改完的孩子继续改错，这孩子因为没写日记和读书笔记，名单上自然没有改错的记录。于是，也被留下来了。
她知道要把作业补完才能走，就默默地补日记。
我和同学们约定每天至少写75个字。
她翻着语文书，写今天上的课文。
已经超出75个字了，依然继续写。课代表向我汇报：“张老师，她的日记已经够字数了，但她还在继续写呢！”课代表语气中带着高兴和不可思议。
“她本来就是能写的呀！”我故作镇定地说，其实我也很惊喜。
这天，这孩子写了162个字。虽然有一部分写的是课文中的内容，但日记是通顺的，也没有写“今天早上吃了饭就去上学了，上了语文课、数学课、英语课，然后就放学了，一天就结束了”这样的“流水账”。
我觉得她写得挺好，就说：“写得很好啊，继续加油！今天日记写得这样好，没背到的课文，就再给你一天时间背吧！快回家去吧！”
连续几天，她竟都写日记了。每天写的都是上了什么课，讲的什么内容，内容有趣与否。并且每天都能写一百多字。
我很高兴！
但她一直没有写读书笔记。
我知道她家的情况，父母认识的字很少，家庭经济条件也不宽裕，恐怕是没有课外书给她看的。
我没有给她的家长打电话让他们给她买书看，也没有把我的书借给她看。
我请她等几天，学校图书室对学生们开放了，星期五是五年级同学借书的时间。
我与她约定，星期五就去图书室借一本书来看。
上课时，我时不时地看她一眼，每次见她认真地听讲，我就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并微微点一点头，笑一笑。
她的眼中，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
四
昨天我们讲到用“温和”的两个意思造句。一个是表示气候不冷不热，另一个表示性格不粗暴，给人一种亲切感。
今天交上来的作业，这孩子写的句子是：“张老师的性格很温和。”
也许她是随便一写，但我心里很惭愧。我对待她，曾经很粗暴。我怎么当得起她的这个句子。
孩子是忘性最大、最宽容的人！
今天是星期五，是五年级的同学借书的日子。
我在办公室门口碰到她，这应该不是偶遇。
于是，我提醒她和管借书卡的课代表一起去借书。
课代表就带着好几个同学一起去借书了。
不一会儿，我又在办公室门口碰到她。
她手里拿着一本封面是白底的，有红色图案的书，稍稍站了一下，就回教室去了。
我没有叫住她，任她去了。
我高兴地发现，她的眼中有光了！
下午，我们上一节一起制定“班级公约”的口语交际课。
我请同学们一起为班级想一个名字。
先在小组讨论，再由各小组代表汇报。
她竟参与了小组讨论，竟提议为班级取名为“体育班”。
我以前从来没看到，她参与小组讨论，我以前从来不知道，她竟对体育有兴趣。
小组代表汇报她想的班名时，我看到她挺直了背，眼中有些羞涩和期待，望着我。
这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五
桌上的小红花里，有一张纸片，上面写着：“张老师，您辛苦了！”
教育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
这一刻，我被这棵小树摇动了！
这朵小红花，是我收到的最令我激动的教师节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