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书

有雷,有车,有刀,没节操,请三思。

诸葛瞻走进“密屋”的时候,姜维已经在里面了。他坐在案前,翻着几页麻纸,右边放着笔墨,摊着同样质地的麻纸,他一边看,一边不时往上面写着东西。

诸葛瞻没做声,姜维把握笔的手抬起来,微微摇了摇,这就算打过招呼了。

“假正经。”诸葛瞻腹诽了一句,坐在榻上。他穿着蜀锦裁制的华服,今日尚书台有同僚家迎娶新妇,他作为上司去道贺,自然是要穿得正式,只是现在已经是六月,虽是昏礼,穿这些也到底热了点。他用外袍宽大的袖子扇了扇风,繁复的花纹在空中翻飞,像不耐烦的蝴蝶。

姜维还在案前看着那几页麻纸,从诸葛瞻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一件普通的棉布外袍,在他身上也穿出了几分肃杀。

诸葛瞻从前看过很多次这样的背影,最开始这间“密屋”就是姜维替他准备的,他刚入仕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却偏偏背负了太多的期待,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少年的骄傲和胆怯交织着让他不知所措,沐浴在父亲光辉下行走,骄阳白日,却如暗夜临渊,他几乎要看不清去路,而这种迷茫他甚至没法跟人说起。

是姜维伸手拉了他一把,在这间屋子里,他跟他讲着官场处世之道,政务处理法门。他玲珑剔透,一点就通,没人知道他们的秘密教学,他们都觉得诸葛瞻天生就该做得这么好,毕竟,他姓诸葛。不多久,这里就更像是一个避风港而非教学场地,若有闲暇,或读书,或作画,或谈天,外界的压力在此消散,直到流年暗换,不知什么起,他看那个人时,心里有了些不一样的意味。那时候他刚通人事,内心却依然如少年,姜维身上岁月赋予的成熟魅力在某一天,或者因为某个眼神,某个微笑,某次无意中的手指相触,突然将他俘虏。

“你若是太热,厨房里已经烧了水,只是没有仆役,要劳烦卫将军自己动手了。”

姜维突然出声打断了诸葛瞻的回忆。

诸葛瞻没理他,也停了用大袖扇风,只是站起来除了外袍,只着中衣,自架上取了一卷书,踱着步子从姜维眼前晃过去。

烛火因他带起的风晃了晃,姜维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诸葛瞻觉得被看穿了内心般涌起一阵气恼。

“假正经。”他又在心里骂了一句,却不敢说出来。整个季汉都知道他诸葛瞻是为数不多敢触姜大将军逆鳞的人,却没人知道这件事上他是怕了姜维的。

应该说,没人知道姜维和他还有这种关系。

而且是他主动的。

他们的第一次是在秋天,秋风起,秋意浓,他喝了许多酒,带着醉意,像是个祈求礼物的孩子,抱着姜维撒娇,囔囔的说了许多后来再也不曾说出的话,他记得姜维看他的眼神,带着悲哀的清醒,后来他终于叹了口气,慢慢的脱掉了他的衣裳。他记得自己全身战栗,因为一种无法名状的快感,姜维却停了手。

“你并没有想明白。”姜维说。

醉意摧毁了他最傲人的记忆力,他想不起那次姜维还说过什么,他只记得这一句话。

他摁住了又要将外袍为他披回去的那只手,他记得那手很温暖。

他推开那只手,自己脱掉了所有的衣服,像是献祭一般抱着姜维。

“我想得很清楚。”

奇怪的是,那么冷的天,室内没有生火,窗外秋草即将爬上白霜,他却不冷了,也不抖了。

他记得榻上铺着的是暗青芙蓉花色的锦被,他侧头时能看到半朵含苞的菡萏;他记得自己特地准备的油膏带着冷木清香,不浓却弥久,与他惯用的熏香类似;他记得被进入时的感觉;记得姜维的手指抚摸着他身上肌肤的感觉。

但他独不记得姜维的脸,确切的说,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记得,那明明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在他的记忆中姜维的脸却仿佛从未变过。

他有时候想抓住一个人问问,大将军是不是在你们眼里也从来都不会老?为什么十多年了,他永远只能看到他那张冷漠与温柔的并存的脸,停留在十多年前秋风起的那个夜晚。

那个他们最靠近的夜晚,也是他们疏远开始的夜晚。

从那天起,这间密屋也不再是避风港,他仿佛一夜长大,开始有自己的见解,他们之间的分歧渐起,渐行渐远。在这间屋子里他们又做了好些次,但交流却越来越少,话在外面就说尽了,偶尔再说起也习惯性的夹枪带棒。

诸葛瞻觉得这越来越像是饮鸩止渴,只是他停不下来,也不敢停下来,因为他知道姜维会比他抽身离开得更快。

诸葛瞻握着书,斜靠在榻上,一只手臂撑着头,光线不太好,他心思也不在上面,一行字半天也没看进去,反而在回忆里越陷越深。

“啪!”

竹卷掉在榻下,脆响在室内回荡,诸葛瞻猛地惊醒,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睡了过去。他俯身去捡竹卷,突然发现榻边的灯已经点燃,烛火轻轻跃动,近似一个嘲笑。

在他睡着的时候,谁点的灯不言而喻。

诸葛瞻有点恼火的看过去,姜维还在看那几片麻纸,背影看上去和他闭上眼睛之前一模一样。

“装。”他想:“无耻。”

他讨厌姜维这套,明知道他没看书还给他点灯,明知道他反对北伐还把上表一次次通过他的手呈上去,明知道他的心思,还在那一本正经的不知道看什么。

就好像他们还在从前那些可以一边处理公文一边看书自由自在心无杂念的日子里一样。

诸葛瞻赌气翻身趴在床上,中衣的带子被手指一勾已经开了,他没去管,甚至有点故意。那卷书摊在榻边,他枕着自己的一只手,另一只手在竹简上一个字一个字的滑过,再也不去看姜维的方向。

他的指头修长,保养极好,虽说君子习六艺,他的那双手,最熟的还是只有执笔。松垮的中衣勾勒出他的背部优雅的弧度,从脖颈处露出的肌肤白皙而富有光泽。

过了一会,他听到姜维起身,朝榻边走过来,然后坐在了他腰畔,那只熟悉的手带着熟悉的温度,慢慢从领口摩挲着他的肌肤。

姜维的掌心有一层薄茧,那是常年握剑张弓留下的,对于诸葛瞻背上从未暴露于风霜中的肌肤来说,总是能从轻柔的抚摸中获得一种奇特的感觉,一种让他又快乐又恐惧的战栗感,这样的抚摸经常就能让他充满渴望,又能让他的渴望缴械投降。所以这么多次,他只有为数不多几次掌握主动的机会,因为姜维总是善于在这种方面左右他的身体,而他总是无能为力。

但是今天他努力克制住了自己,他决定要报复,报复姜维开始的冷漠。

于是诸葛瞻面无表情的看着书,好像他是高卧自家榻上,在某个闲适的沐休日的午后,而不是趴在这里,宽衣解带的等着姜大将军的垂怜与爱抚。

抚摸逐渐向下,从颈部到肩胛,顺着腰线往下,然后在腰窝处停住了。

有那么一瞬,诸葛瞻觉得他又要输了,如果姜维再往下一点,他就会翻身起来勾着他的脖子索求更多。

但是姜维停住了。然后在满院的蝉鸣中,诸葛瞻听到了一声轻笑。

那只手离开了,姜维也离开了,他心里被那声轻笑堵得气血上涌,恨不得跳起来把手边的那卷竹简砸到姜维离开的背影上。

好在他动作之前姜维回来了,又坐在了原来的位置。

然后,有什么带着凉意的柔软的东西落在了他背上。

诸葛瞻抖了一下,他想扭身去看姜维在做什么,却被姜维摁住了。

“别动。”他轻声说,另一只手的拇指摩挲着他背上的肌肤。“这么好的白纸铺陈于前,很难让人忍住不写点什么。”

姜维很少表达自己的欲望,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当他们在榻上时,他似乎总是顺着诸葛瞻,但诸葛瞻知道并非如此。他在姜维那的坚持在朝堂上有多坚定,在这就有多容易被他左右。姜维总是以一种容忍的态度包容着他每一个异想天开,然后又悄悄变成自己能够接受的样子。

诸葛瞻甚至有时候想,这份关系从一开始是不是也是源于姜维对他的“包容”,是不是又悄然变成了姜维暗自希望的模样?

所以当他意识到姜维是在他背上写字的时候,他并没有生气,反而怀着一种期待。

但是他的嘴上依旧是不肯放过的:“我以为应该让我为大将军作画以壮军威呢。”

“我没有脱衣战谁的爱好。”姜维回答道。他手下不停,蘸着墨汁的笔锋在诸葛瞻的皮肤上游走,墨香在空气中弥散。

诸葛瞻哼了一声,他的呼吸有些沉重,每一次落笔笔锋都像是一次撩拨,笔行至下腰,他才再度开口:“你刚刚写了一个远字。”

“嗯。”

“你在写什么?”他到底还是没忍住。

“你不是知道我写了什么吗?”姜维反问。

“我只熟悉远字。”

姜维又笑了下,在他的腰上收锋,掷笔榻旁。

“没墨了。”

诸葛瞻努力回首,什么都看不到,环顾屋内,也没见到一面铜镜。

“你到底写了什么?”他追问。

姜维掏出一方素帕擦了擦手:“诫子书。”

诸葛瞻愣了一弹指,然后一脚踢了过去。

姜维好整以暇的抬手抓住他的脚腕。诸葛瞻手一撑腰一扭翻身过来坐起:“你什么意思?”

姜维笑了笑,松开手。诸葛瞻觉得自己又被耍了,他欺身上前凑近:“我最讨厌你这样。”

“是吗?”姜维用指腹擦过他的唇边:“所以要走了?”

“不。”诸葛瞻破罐破摔:“偏不!”他歪头突然含住他的手指,眼神直勾勾的望向对面那人,带着挑衅的意味再慢慢的松口。

蝉鸣止了,风息了,空气中都是暧昧的味道。

姜维突然伸出右手拉住诸葛瞻,左手从榻边取来那盒熟悉的膏油,他单手打开盒子,从里面挑出乳白色的膏油,慢慢抹在诸葛瞻的手上。

他的动作很慢,神情专注,像是在做一件神圣的事情,从诸葛瞻的角度看,能看到他眉目低垂,在烛光之下眼角细小的纹路被掩藏起来,只留下睫毛下的阴影,温柔如古井。

过了会,姜维说:“好了。”他看着诸葛瞻,诸葛瞻愣愣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向自己下方探去,姜维却抓住他的手。

“不是。”他说:“不是给你用的。”他拉着诸葛瞻的手斜靠在榻上。

诸葛瞻一贯敏捷的脑子转了几个弯才明白他什么意思,他有些意外看向姜维,姜维懒洋洋的勾住他的脖子:“不想就算了。”

“我要。”他用那只涂着膏油的手探入姜维的身下,另一只手想要去脱他的衣服,却被姜维摁住。

“就这样吧。”姜维说,他突然抬手取下诸葛瞻的头簪向榻边掷去,烛火应声而灭。房间里突然变暗,只留下案几上那一盏烛火,这让他看不清对方,气氛却更加暧昧了。

诸葛瞻嘟囔着:“我的乌木簪不是这么用的……”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淹没在一阵细碎的轻吻中,化作了一阵呻吟。

他的手指也找到了该去的方向。

他倚在姜维身上,感觉到被一阵温柔而有耐心的吻撩动得急不可耐,但他已经不是少年了,他也在学习等待和包容,他耐心的用手指开拓着,尽管肿胀的感觉并不好受。

“好了。”姜维说:“够了。”他握住诸葛瞻的手,微微有些喘息。诸葛瞻小心的俯下身,慢慢的进入,紧密的感觉立刻包围了他,他感觉到姜维几不可查的缩了缩,但随即迎合着他进入更深处。

诸葛瞻起初还控制着自己的节奏,但随着姜维的抚摸与引导,他开始陷入不受自己控制的狂乱,他越来越快,每一下都带着昂扬的斗志深入,肉体相撞的声音盖过了夏风中的喧嚣,盖过了夏蝉的鸣唱,盖过了一切,他感觉自己的神志像是被牵引着升上无尽的天际,越来越高,直到九霄之外,然后——一泻千里如银河飞坠。

诸葛瞻喘着粗气,感觉一阵眩晕还没褪去,他慢慢的退开,感觉腹部也有某些液体慢慢的流下来,与他退出时带出的液体混到一处。

“为什么?”他带着迷茫的神情,问得有些没头没脑:“我以为你不喜欢——”

“偶尔轻松的享受一下服务也挺好。”姜维回答。

这漫不经心的回答让诸葛瞻有些恼火,他回嘴道:“我以为大将军怕自己老了不行了。”

姜维沉默了一会,嘴角荡出一个笑意。

“主要还是怕你躺在下面蹭花了我刚刚的杰作。”

诸葛瞻几乎气结。但他趴在姜维的臂弯中,不着寸缕,而对方的衣服大半还在身上,这种情况下吵架实在是天然的落了下风。他气恼的又去扒姜维的衣襟,依旧没有成功。

“你想写父亲的文字,用我做什么纸,脱了,我可以代劳替你写。”

姜维眼里有丝错愕,但太过昏暗的光线让诸葛瞻错过了。

“三十年征战,免不得刀箭交身,伤痕交错,比不得武侯白玉无瑕。”

诸葛瞻没有再说话,他撑起身子离开姜维的怀抱,下榻捡起自己散落的衣服。

“我知道了。多谢大将军赐墨,我明天就叫人把它们纹在身上。时刻铭记,绝不敢忘。”

姜维扯住了他,勾手之间,便在他背上一抹。

诸葛瞻这才意识到自己后背早就是一层薄汗,姜维晃了晃手,指尖一片乌色。

“抹坏了。”

“无耻。”

姜维盯着诸葛瞻没有说话,诸葛瞻也回瞪过去。“无耻。”他又说了句,但是语气彻底软了下来。认命的随便拢了拢内衣,诸葛瞻摔门走了出去,过了会又端着一盆水踹门走了进来,却看到姜维已经整理好衣服,恢复一副君子端方的样子等着他。榻边的灯被重新点燃,屋内的光线明亮不少,仿佛刚刚不过一场春梦。

“我以为给下面那个清理收拾残局是上位者该做的。”诸葛瞻将盆放在案上,水在里面晃荡,倒映着烛光,室内一时水光潋滟。

“我以为你应该还记得论官阶排序,我才是上位者。”姜维走到案边,拧起帕子擦着手。“或者你今天在婚礼上多喝了两杯?不论实际如何,录尚书事的人是我,尚书台的上官也是我。”

“那你不去?”诸葛瞻有点怀着恶意的笑道:“所以你心情不好是因为被应该算你下属的人遗忘了……”他还没说完,姜维突然轻轻摁住他肩头一推一扯,他随意拢着没系的中衣又被褪到腰下,人则趴回了榻上。

他要起来,却被姜维摁着不知怎的挣扎不动,水哗哗的响了两声,然后温热的帕子从他肩胛处抹下。

“我收到帖子了,不想去而已,礼可没少。”当发觉诸葛瞻已经放松下来不再挣扎,姜维放手轻柔的替他擦着背,继续刚刚的话题。

诸葛瞻哼了一声,闭着眼睛任姜维替他擦着背上的墨印。除了水声,房间里恢复了安静,气氛微妙的在暧昧和宁静中徘徊,诸葛瞻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姜维的手停了很短暂的一瞬。

“不是诫子书。”他说:“我不会拿那个胡来。”

“……”诸葛瞻又“哼”了一声:“不是问这个。”

他回过头,推开姜维的手,将帕子丢回水里,却又在姜维看向他的时候将眼光移开。

他不敢和姜维对视,因为他太想知道下面那个问题的答案,又太害怕知道。

“你和我父亲做过吗?”

“没有。”姜维飞快的否认:“我想都不敢想。”

“不敢想和没想过是不一样的。”

姜维用手搅动着已经染成淡墨色的水面,慢慢的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三十年前你父亲曾经有过一点关于这方面的暗示,那我大概会如暗夜飞蛾扑火一般不管不顾的迎上去。但他从来没有过,我也就从来没想过。在这个没有如果的世界里,让我想过这件事的人,只有你。你能明白吗?”

“明白了。”诸葛瞻点了点头。他起身穿好中衣,又穿上外袍。两人许久都不再说话,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

拾起簪子准备重新插回去的时候,姜维将它接了过去。

“我来吧。”他说:“都是我招惹的事,也都该我收拾。”

诸葛瞻跪在案前,当姜维替他插上簪子时,他突然开口说道:“今天龚袭提了一个想法,准备向陛下建议调你做益州刺史,升阎宇为大将军。我觉得可行。”

姜维放下手,退后半步看了看簪子插好没有,这才点了点头,在意识到诸葛瞻背对着他看不到时,他出声道:“嗯,是条好计,对我也算仁至义尽。可惜行不通,还要再等等。”

“等什么?”

“等我再去一次北边。”

诸葛瞻猛的站起来,案几被他一撞,灯晃了晃,盆里的水洒了,从案头滴答答的流到席子上。

“你还要北伐!这才消停了几年?民生凋敝至今没有恢复,你又想折腾。”

“五年。”姜维的声音相比之下冷静到有些冷酷:“从景耀元年回兵至今,国力可有恢复?”

“我们需要时间——”

“如果我这次不北伐,你们就没有时间了——”

诸葛瞻没有继续反驳,因为他无从反驳。他想起姜维之前在看的那几页麻纸——“那是密线的情报对吧?你之前看的那些?有多少把握?”

姜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叹了口气:“赌不起。不论怎样都要去,胜败不论,总要打得他们不敢妄动才好。”

夏蝉又开始鸣叫,诸葛瞻却突然感觉到深秋的逼近。

姜维最终还是领兵去了侯和,又败于邓艾,曹魏伐蜀的消息在季汉朝廷里被拎出来讨论了好几天,在黄皓或者他背后的某人的授意下,最终还是被判定为不可靠消息。

诸葛瞻被军粮和民生压得头晕眼花,他终究还是在那份建议姜维改任益州刺史的上表中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而在他递上去之后,才知道姜维引兵去了沓中屯田,在去之前,他也给刘禅上书一封,请杀黄皓。

一个月后,姜维在沓中收到了诸葛瞻派人送来的一幅画,芙蓉花开江面,隐约有人涉江而来。

来人说,武乡侯说,大将军上次毁了字,这次别又写了抹掉。

姜维点了点头。

诸葛瞻果然什么都知道。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这才是他那日榻上所书。

他是去告别的,在收到密报曹魏动向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最终的时刻即将来临,或者是他的,或者是他与季汉的。他已垂暮,而思远还年轻,若能挫败此次伐蜀,或许至少可以为他换得十年发展之机。

姜维看着那副图,几乎可以想见诸葛瞻画完以后端详着它的模样。

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在那个时候,姜维以为自己回不了成都了,诸葛瞻以为自己要忧伤终老了。

但他最后还是回去了,而他永远都没机会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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