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任破镜重圆？谁放红拂夜奔？

任伯年笔下的「风尘三侠」

小时听《隋唐演义》，习惯是非分明、好坏立判，却对老王爷杨林这个坏人觉得纠结，明明站在“反动”阵营（隋）中，却风骨磊落，对仇人之子秦琼真是好。

后来读了些书，发现历史上的杨林25岁就死了，小说中活到后半生的杨林，想必是借了一代权臣杨素的魂魄。

杨素的历史名声不好，主要是保送了臭名昭著的隋炀帝登了基。隋炀帝是个生活的形式家，在洛阳开个国际贸易会，在大街上搭了个十几里长的戏台，演员乐师近两万人，在上面演了半个月，唱的都是“大隋梦”、“洛阳欢迎你”的调调。而京城市容也整顿一新，竟连卖菜的摊子也用地毯垫着。西域商人出入食店，不收分文，以显大国崛起。这新都洛阳就是杨素负责改造的，自己的家当然也打造的不错，据说宅第豪华，连山带水，内藏家童数千，歌伎舞姬数千……想必君臣一般地奢-侈。

这对君臣是相知的，都好建奇功，都文采斐然，都有风雷手段。只篡位一事，就看出二人的“狠”来。

杨素的狠，主要还在战场上。每次大战前，杨素都将一些犯错关押的士兵出阵斩首，多者百余人，流血盈前，谈笑自若。两军对阵，杨素先派百余人上前厮杀，务必取胜，败退者立斩于阵前。继而再派几百人出阵，如此数番，直到敌方胆寒。这种极为罕见的战法，令杨素终其一生，罕有一败。甚至与突厥彪悍的骑兵对垒，杨素一样与其正面对冲，一仗打得突厥十万铁骑号哭而去。

杨素开国灭陈时，掳了陈后主的妹妹乐昌公主为妾。这乐昌公主本是有丈夫的，围城之时，二人被迫离散。离别前，丈夫徐德言将一枚铜镜劈为两半，说：你这般容貌气度，国亡后必落入豪门，倘天可怜见，我们各执半枚铜镜为信物，或可重逢。明年正月十五，你叫人在京城街市叫卖这半枚铜镜，我若幸存，必去打问你的消息。

到了那天，颠沛流离的徐德言赶至，果见一老人在那叫卖那半枚铜镜，即传一纸给公主：“镜与人俱去，镜归人不归。”公主阅后，悲苦不已，告知杨素，杨素却也爽快，当即送财物放公主而去。这就是成语“破镜重圆”的来历。

这种事杨素不止做了一桩。历史上修撰《北齐书》的李百药，是个神童，也算是高门子弟，青年时放荡不羁地潜入杨素家与杨素的小妾私通，结果被抓了现行。杨素知他有才名，就命他现场作诗，闻诗后，即将小妾送与他而去。不久后，李百药被授礼部员外郎，正是杨素的举荐。

更有名的是“红拂夜奔”。一代名将李靖在青年时见知于杨素，常在杨素家走动，杨素说：你这小子，将来早晚是要坐我这个位置的。而杨素的家妓红拂，心仪李靖，夜叩其门，连夜私奔而走。李靖路上忧惧，红拂说以前也有家妓出走，杨公并不怎么暴怒追索的。后来两人遇见了虬髯客，成就了“风尘三侠”的传奇。所以明代的冯梦龙都感叹：“不追红拂妓，放乐昌，俱大豪杰事！”

大豪杰的“豪”字，是不计较，却不是慈，像杨素这种骄傲的人，对自己也狠。杨素晚年为病所苦，隋炀帝屡遣名医诊治，但杨素拒绝服药，也不注意休养，家人苦劝不已，他对弟弟杨约说：我难道要追求多活那么一两天吗？

隋炀帝的恶谥使杨素的政治生涯被称为“助纣为虐”，而且君臣共享“残暴”之名，以致于后来的武则天下旨将杨素的后人贬出京城。而清代的诗人沈德潜在读杨素的诗时，写下这样几句话：“武人亦复奸雄，而诗格清远，转似出世高人，真不可解”。

你看，他像我当年听说书时一样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