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乐园(一百一十)弟妹

第二天,店家带了十几个人来安雨棚,还有一群人在底下看着。

店家带的人多,八成是因为我出手阔绰,来挣快钱。至于这些来围观的,我也能想到,不就是听说村子里来了个有钱的独身女子,都来看热闹。

我分了四个加固屋顶、四个在前院支雨棚、四个在后院支雨棚,剩下的人去漆墙。来的人多不要紧,既然来做事,就一个也别闲着。

徐谱本来说好了来帮忙,看见这么大阵仗,吓了一跳。我跟店家要了一捆地锦条,让他教我怎么移栽。

“你也不好好看着他们,这雨棚都爬到屋檐上面了。”

我抬头看了看:“他们没搭错,我怕听见滴水声,这个雨棚本来就是为了加长屋檐。”

“为什么?”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一种怪病,以前在牢里受过刑,可能留下心理阴影了吧。”

“找大夫看过吗?”

“看过很多大夫,也用过不少偏方,总不见好。我娘也得过这个病,只不过症状更严重一些,完全说不了话,也没熬过几年。我稍好一些,时好时坏的,发作的时候可能会咬人或者昏迷,平时就是现在这样。”

“回去我先按羊角风给你开点药,你慢慢吃着,应该可以缓解。”

我答应下来。

“徐大哥,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啊?”

“苏姑娘请讲。”

“这里只有你认识我,你能不能跟他们说,我是你弟妹啊?”

“什么?”

“我是说,我一个独身女子在异地他乡,难免招人闲话,容易招惹是非。你又刚好有一个在外面的二弟。能不能帮我圆一下?”

“这……”

“我跟君房很熟悉,他如果知道,绝不会介意的。”

毕竟我说的也是实话,我和他二弟确实有婚约,只不过一直没成而已。

“苏姑娘想好了?”

我点点头。

次日果然没有人再来看热闹。我后来知道徐谱是远近闻名的神医,经常免费替人诊病,只收药材钱,所以在这一带很受敬重。我作为他的弟妹,自然也无人搅扰。

我在村里转了转,大部分屋子和我这间差不多,只不过他们是四五口住,就显得逼仄;我一个人住,就还比较宽敞。

闲暇的时间就去徐谱那里帮他晒药材。我本来就对医术略知皮毛,起码讲五内阴阳的《黄帝内经》我是能举一反三的。所以也顺便认了徐谱做师父,给他打下手。

忙忙碌碌一个月,那间草堂也算打理出来了。天气好的时候我就跟徐谱上山采药。

“徐大哥,你停一下。”

他回头道:“怎么了?”

我拿竹杖指了指:“有条蛇在我脚背上。”

他接过竹杖,一下子叉在蛇的七寸上,仔细看了看:“还好,是无毒蛇。”

“我看也快到晌午了,既然有现成的杆子,不如烤了吃吧。”

这小山村毕竟是穷地方,市场上连羊肉都没有,大部分时候饭桌上只有鱼肉和鸡肉。像蛇肉这样的野味,就显得格外诱人。

我看徐谱神色不对,以为触犯禁忌,好像道家还有一些杂家是提倡敬养万物的。我试探道:“你要是医者父母心觉得它也是生灵,那就当我没说。”

“那倒没有,我本来也是打算拿它泡药酒的。只是觉得苏姑娘遇事沉稳,不像寻常女子。”

“可能我原来住的地方有很多蛇,习惯了。”怕他再想,我又转移话题道,“说起酿酒,我其实也很擅长。有空我多酿几坛请你尝尝。”

他也没有再追问,我们找了块空地开始烤蛇。

我们都侧躺在草地上,几步远的地方有一只白翅黑斑的蝴蝶抓着草尖,风来也不走,随着草茎一起摇摇晃晃。我就指给他看:“你看,像不像一朵花?”我又探究道,“如果说萤火虫是腐草所化,那花落了也一定能化成蝴蝶吧?”

他一边往火里加小木条,一边托着头看我:“我不知道。”

“我以前很憧憬一种生活:一间木屋,一条河,两岸种满樱花树,飘满整条河、整个季节,如果在河上泛舟,船桨上也沾满了落花。要是十天半个月不出门,就会积厚厚的一层,可以仰面躺着,把整个人埋在里面。如果不先拿一把扫帚把落花扫干净,连院子都出不去。”

“你也——”“快灭火,好像烧焦了。”他闻言赶紧灭了火。

我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很喜欢樱花吗?”

“我喜欢那种可以占据很大空间的花。比如桂花、梅花。”看他不明白,我解释道,“桂花的香气可以铺满夜空下的一切,而梅花可以让一整个雪天都安静下来,特别是白梅,分辨不出哪里是雪哪里是梅花,比腊梅、红梅更有清韵。”

他很安静地听我讲,我有些不好意思:“也别光听我讲,你呢?以后有什么打算,留在这里还是去其他地方?”

“我希望以后能去祖洲。”

我尽量不表现出惊讶:“为什么?”

按照这里的时间线,君房应该还留在中原,我也没有讲过隐灵教的事情,他突然提起海上十洲,给我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你听说过不死草吗?”

“知道,活人服用以长生;覆于人面,可以起死回生。始皇帝陛下听说了这件事,就派人去询问鬼谷先生,才知道是祖洲的不死草。”

“苏姑娘果然见多识广。”

“你想要寻找不死草,也是为了治病救人吗?”

“不死草是每个医者心中的圣物。”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明年。”

“那说不定我们两个谁先离开村子了。”

“我总要先治好你的病再走。”

“不必强求的,我这病跟胎里带出来的也没什么区别。”

我虽然相信他的医术和医德,但也知道治愈的可能性不大。徐谱却好像把我当成了疑难杂症,整晚整晚地翻医书,还拿自己试针试药。

幸好我有一个“弟妹”的身份,不然我和他走这么近,怕是会引起不少闲话。

用汤药和针灸逼出瘀血,饮食也要严格控制,但最难忍受的是药浴,有时像一缸滚烫的辣汤,有时像一坛粘稠的蜂蜜,不是被蒸熟就是被腌渍,几个月下来,是真真正正蜕了一层皮,连胸口的文身和背上的疤痕都消去了。

后来徐谱告诉我:“脱胎换骨的痛苦,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你身上至少有百年的功力,经脉和脏腑才能毫发无伤。”

我很疑惑,就算是我娘、子房和我的功力全加起来,也不可能达到百年,更何况我的功力早在祭出神农架的时候就已经消耗殆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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