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们既不自由也不诚实,但默尔索是

“‘荒谬剧场’是‘写实剧场’的相反。它的目的在显示生命的没有意义,以使观众起而反对。它的用意并不是鼓吹人生没有意义,其实正好相反。他们借着显示、揭发日常生活情境的荒谬,进而迫使旁观者追求较为真实而有意义的生命。                                                  ——《苏菲的世界》”

在加缪的全部文学作品和哲学随笔当中,“荒诞”无疑是最核心的一个概念,“这个世界是不合理的,这是人们可以明确说出的表述。但是,荒诞是这不合理性与人的心灵深处所呼唤的对条理性的强烈要求的对立。”乍看有些拗口和费解,他理解的人生荒诞感,是人对世界的主观感受。他认为,人在面对艰难而机械的现实生存的时候,每天都要按照一个节奏和生活模式来生存,必然要产生出这种荒诞感来:“我为什么要这么生活?我为什么不能以其他方式生活?可是,偏偏你就不能以其他方式生活,你还必须要以你现在的方式生活。”于是,这就产生了荒诞感。

作品或有意或无意地揭示出人在诺大世界中的孤独、个人与自身的日益异化,以及罪恶和死亡的不可避免。但他在揭示出世界的荒诞的同时却并不绝望和颓丧,他主张要在荒诞中奋起反抗,在绝望中坚持真理和正义,他直面惨淡人生的勇气,他“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大无畏精神,使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不仅在法国,而且在欧洲并最终在全世界,成为他那一代人的代言人和下一代人的精神导师。在《局外人》中,加缪深刻探讨了个体与社会的关系,主人公默尔索是一个被动处于社会中的个体,将母亲送去养老院照看,结交社会中的其他个体,但始终游离于既定的不成文的规则之外。“局外人”仿佛一副什么都跟我没关,我的世界只有自己的样子,又好像连对自己也漠不关心,正无所谓自己,才无所谓别人。传统社会观念无疑被默尔索这样一个形象深深地冲击了,可他的生命力在于他的内心并不冷漠,他可以安静地在窗边看上一整天的街道,能在监狱里一点点在回忆中捕捞各种生活中的细节,他仅仅是在无言与平淡中独自热爱而已。因为“全神贯注、集中精力于此在”,所以母亲的去世并没有带来痛不欲生与撕心裂肺,“母亲死了,就是这样”,他只是完完全全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然后继续过他的生活,可能只是因为他明白,死亡是无可避免的宿命。冷漠的表征,仅仅是他与众人表达方式的不同,默尔索并非一潭死水也不是荒原孤岛,因为即使人间这样“荒诞”,他还是在每一个当下里热爱他的生活,即所谓在空性中创造一切。

全书探讨的核心问题大概可以归结为:人到底是活成自己眼中的人还是活成他人眼中的人?我想,如果个体必须依赖群体带来利益,那几乎可以不假思索地选择活成别人想要的,毕竟你还要靠着别人;如果无所谓群体的利益,不依托于他人而活,自由洒脱也完全不构成任何问题。而现实生活中的我们常常游离于这两极中间的灰色地带,审判与权衡成为了刻进基因里的习惯性的动作。但我甚至没有胆量去代入默尔索这个角色,因为我们既不自由也不诚实,但默尔索是。表象能传达的信息无疑是有限的,哪怕有时候人们或自知或不自知地“表演”去减少世界对己身的误会。而默尔索只是太过于诚实而没有被看到种种柔软,他或许怪诞,但绝非冷漠,反而是一个很热爱生活的人。乍看之下法院和周围的人不断要求默尔索加入他们的棋局,但究其内核,他又好像本身就已然处于其中从未挣脱,只是默尔索仿佛和世界隔了一层,或许在他真正面临死亡的那一刻,他才认识到了自己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中的,又或者自始至终都不觉得自己入局过。

但一定有什么是确定并且可以留住的,就像那个一下午坐在阳台观察人群的身影,就像在等待最终审判时,他回想起了城市傍晚穿过的风。我想那种冲击感与割裂感,现实世界了,会投射为“无法平衡而纠结于现实生活中的对错”。“如果我感动,那我就感动,很多时候,我们就是大多数人,你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孤独。”真正意义上的诚实,是不会为了拒绝共性、拒绝合群而拒绝最真实的自己,而不是焦灼地在社会中自我隐匿,更不是去以反叛与自由的名义去对抗眼前的现实。或许,这正是加缪作品严肃的温柔之所在。

我们不可避免地身处局外,也从未真正从局内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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