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高桂芝知道婆婆不喜欢自己,但没想到会这么过分。
当她穿着洁白的婚纱走进会场的时候,一瞥眼就看到了穿着白色礼服端坐在主桌席的婆婆,她费了老大的劲才忍着没把手中的捧花扔过去。
婆婆接近60的年龄,因为平时注重保养,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很多,此时又是经过精心打扮,加上灯光的照射,乍眼一看以为她才是新娘。
尤其是到合影的阶段,婆婆很自觉地走到中间和儿子手挽手站在一起,将她这个新娘挤到了一旁。
而新郎葛斌右手牵着老娘,左手搂着老婆,笑得跟地主家的傻儿子一样,完全没有察觉婆媳之间的硝烟。
高桂芝的妈妈在一旁冷眼旁观,散场的时候提醒高桂芝,让她不要理会她婆婆,和葛斌好好过日子,有事和家里联系。
2
高桂芝和葛斌是从校服到婚纱,大学一毕业,俩人就商量结婚。
本来他们是打算去高桂芝的家乡定居,婆婆听到这个消息,哭着闹着让他们分手,中途还进了医院。
两个小年轻愁眉苦脸了好几天,终于还是高桂芝妥协,从外地远嫁过来。
婆婆十分不看好他们的婚姻,认为高桂芝是外地人,家里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家庭条件太差。
尤其葛斌一毕业就找了一份高薪工作,而高桂芝只是一名公司的小职员。
从家世到自身条件,婆婆都认为高桂芝配不上葛斌。
3
高桂芝和葛斌是有感情的,很多人大学毕业就分手,他们经受了重重考验,好不容易在一起,所以她十分珍惜这份感情。
结婚没几个月,她就怀孕了,事情一切都很顺利。
谁知,高兴没几天,她突然少量出血,经检查有先兆流产的症状,医生建议卧床休养,能不动尽量不动,这样工作就不能去了。
公司是私企,不能养闲人,老板对她诉苦,说现在生意难做,高桂芝心软,主动提出辞职,老板顺水推舟,立马让人事办理了离职手续,半点挽留都没有。
婆婆知道后,说高桂芝太傻,怀孕期间,公司是不能辞退她的,就算真要离职也是让公司主动提出辞职,最最差也能领几个月的失业金。
现在好了,高桂芝什么都没拿,两手空空地回家。
葛斌在一旁插话,说自己能养活高桂芝,家里也不差那点钱。
婆婆眼一瞪道:什么不差钱,以后生活的压力就全在你一人身上了。
4
医生叮嘱高桂芝,前三个月要卧床休养,少走动。
婆婆心疼儿子又要上班又要干家务活,主动提出照顾高桂芝。
来了之后就天天念叨自己以前怀孕的时候怎么怎么样,夏天,打雷了,拎起耥板就去晒场收稻谷。
还是高桂芝命好啊,天天躺在床上,手脚不动,活不用干,吃饭有人送到嘴边。
高桂芝不搭话,心里却堵得慌,等葛斌下班回来,她把委屈一股脑地倒给丈夫。
葛斌听了只让她放宽心,说他妈就是这样,不止唠叨她,家里所有人都被她唠叨,他和公公一样不能幸免。
婆婆这样的行为说明把高桂芝当成一家人了。
高桂芝心想:自己妈还能顶嘴,婆婆发话,只能听得份。
5
婆婆来照顾的这几个月,图省事,中午顿顿都给高桂芝吃面条,只有晚上葛斌下班回家了才上正常的家常菜。
所以等胎稳了,高桂芝立马把婆婆请回了家,然后自己动手做饭。
然而婆婆岂是那么容易打发的,她白天一般不会出现,一到晚上饭点,就会拉着公公出现,而且时间都是在葛斌下班回家以前。
为此,高桂芝不得不多准备几道菜。
因为两家离得近,公公婆婆晚上来吃饭成了他们小家的习惯。
高桂芝有次偷懒,点了外卖,婆婆看到后就说自己儿子在外面辛苦工作,回家连口热饭都吃不上,真可怜。
公公看不过去,出腔帮忙说了一句,什么高桂芝身子重,大概是累了,偶尔吃一顿没关系的。
婆婆立马拔高了声量回怼:她这也是关心高桂芝,怀着身孕呢,外面东西多不干净,吃多了对孩子也不好。
家里向来是婆婆做主,公公怂了一辈子,自然也不会为了高桂芝反抗婆婆。
高桂芝自然也不会指望公公能为了她翻身农奴把歌唱,公公能有这份心,她已经很满意了。
就像妈妈在结婚当天和她说的“让她不要理会婆婆,安安心心和葛斌过好日子”一样,她的想法是婆婆只要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爱说什么就让婆婆去说吧!
6
很快孩子就足月了,高桂芝顺利生下一个大胖小子,把葛家的人高兴坏了。
葛斌请了个月嫂照顾月子,这事没和婆婆商量。因为他知道自己母亲的脾气,一定会说高桂芝娇气,不让请月嫂,所以他先斩后奏,提前预订了月嫂,把钱都付了。
婆婆知道后,果然气得不行。一连好几天没有来看他们,连小孙子都不想抱。
头几天,高桂芝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感觉。葛斌跟着休产假,婆婆不来,他就负责做家务、烧饭,月嫂负责照顾产妇和婴儿。
可是过了没几天,婆婆就上门了,见到儿子打电脑的手在扫地,心疼的不得了。
婆婆上门来帮忙了,葛斌乐得逍遥,天天不是逗儿子,就是出去找朋友玩。
很快,他的陪产假休完了,高桂芝的噩梦来了。
高桂芝是见识过婆婆做饭的手艺的,一想起孕期吃的那些面条就心里发憷。
果不其然,婆婆这回不是煮面条了,而是炖猪蹄,天天一碗油腻腻的猪蹄汤,逼着高桂芝喝下去。
高桂芝实在受不了,向葛斌求助,葛斌说有意见去和婆婆说好了,都是一家人。
7
高桂芝怎么可能没提过,但是只要一提,婆婆就摆脸色,说她好心来伺候高桂芝,还要受她的气,然后跑到儿子面前告状,说这个媳妇难弄。
真是让高桂芝大开眼界了。最后还是月嫂看不下去,接手做饭的任务,才化解了高桂芝的难题。
饶是这样,婆婆还趾高气扬地说这本来就是月嫂的工作,一万块不是那么好拿的。
气得月嫂差点撂挑子不干,高桂芝好说歹说才安抚住月嫂。
最后,月嫂走的时候意味深长地和她说,她这个婆婆太难缠了,以后的日子她有得气受。
高桂芝苦笑,现在的日子就不见得好过。
孩子带到半岁的时候,高桂芝打算出去找工作,因为婆婆老是在她面前说三道四,一会儿谁谁家的媳妇是事业编制,带薪休产假;一会说以前给葛斌介绍的一个女孩子自己做生意,钱赚发了。
听话听音,高桂芝知道婆婆这是嫌弃自己没工作,不赚钱。
8
高桂芝也想出去工作,虽然舍不得儿子,但是她觉得再不出去工作,她要疯掉了。
于是,小孩交给婆婆,她开始出去面试。
可是,才过了两天工夫,婆婆就不来了,说是血压高了,要在家里休息。
高桂芝这边急死了,她约了一家公司面试,是一家她很心仪的公司,那边婆婆却突然撂挑子,她抱着孩子在家里急得团团转,最终一咬牙,把孩子带到公公的单位。
公公已经退休了,被老单位返聘去做门卫。
他一个大男人哪会带孩子,葛斌小时候都没抱过几下,但到底比婆婆通情理,让高桂芝赶紧过去,他来处理孩子的事情。
这下就捅了马蜂窝了。
面试完了以后,高桂芝顺便去了附近商场,自从有孩子后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想着孩子有公公带着,应该没什么事。
等到她大包小包回到家的时候却发现门从里面反锁了,高桂芝以为里面发生什么事了,又是打葛斌电话,又是大力敲门,在都没得到回应之后,正打算报警,门从里面开了。
9
婆婆脸色铁青地坐在沙发上,葛斌一个劲地跟她使眼色。
高桂芝丈二头脑摸不着,一脸不明所以的表情激怒了婆婆,只见婆婆“噌——”一下站起来,双手抱于胸前,抬着下巴冲她嚷嚷,问她把孩子带去公公单位到底什么意思?
高桂芝懵了,这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还没等她回答,婆婆却先哭起来,高桂芝也是佩服了,这眼泪说来就来。
只见婆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痛哭,还不忘指责高桂芝。
听了半天,高桂芝总算明白了,把孩子带到公公那里去的这个行为打婆婆脸了,高桂芝就是不安好心,怪她不给带孩子,变着法地向公公告状。
高桂芝连忙解释是因为急着去面试,没有别的想法。
婆婆一边嚎一边骂:孩子还这么小就急着去上班,是我们家亏待你了吗?
高桂芝也急了:这话怎么说的,怪我不赚钱的是你,怪我去找工作的也是你!
婆婆听了,哭得更大声,拉着儿子手吐委屈:你听听,我就随口说了几句,她就记恨上了,我老了还怎么指望你给我养老啊!
10
高桂芝惊了,所以就是为了这件事把她锁在屋外?
合着弄了半天,她是外人,他们一家三口才是自己人!
一瞬间,这些年受的委屈一下子都涌出水面,咕嘟咕嘟在她心头冒着泡,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悲痛地望着葛斌,希望这个同床共枕的男人能出来说句公道话。
这时,儿子的哭声打断了她的苦痛。
高桂芝抹了一把泪,慌忙走进房间去,她不想让他们见到她的软弱和委屈,在看到儿子稚嫩的脸庞时眼泪就撑不住了,断线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颗接一颗掉下来。
幼小的儿子像是懂得母亲的悲伤,窝在高桂芝怀里不哭不闹,伸出小手想要擦掉她的眼泪似的,在她脸上摸来摸去。
婆婆在客厅吵吵闹闹,最后终于被公公哄走,葛斌一脸疲惫走进房间。
高桂芝不理他,葛斌也觉得理亏,思索了良久,说道:要不,等孩子大点再去找工作吧!
11
高桂芝的工作是耽误下来了,但是却不耽误婆婆仍旧对她冷嘲热讽,高桂芝在她的打压下,越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整日里郁郁寡欢。
那件事情过后几个月,高桂芝的哥哥在一次运货的途中出了车祸。
高桂芝急着回去看看,葛斌因为工作的缘故不能同行,但是他给了高桂芝几万块,虽然高家不差他这点钱,但作为妹夫不能去探视,多少要拿出诚意出来。
高桂芝本不想拿这笔钱,怕婆婆知道了又要来闹,但是葛斌坚持要给,最后她只好收着,这么做她也是担心万一遇到点事,手里有钱踏实点。
这笔钱到底是让婆婆知道了。
有天高桂芝陪着儿子在卧室睡觉,隐隐约约听到客厅里人家母子间的对话,婆婆说她早就料到会这样,以后他们高家就缠上葛斌了。
听到这话,高桂芝也不管儿子睡没睡着,血冲脑门,立马翻身冲到婆婆跟前。
事后,高桂芝回忆起来,想自己当时的样子一定是吓到他们母子了,她披头散发的,不管不顾地要冲上去打婆婆,嘴里一边嚷着:你一天天的,在你儿子面前挑事,是想让他离婚吗?
葛斌反应快,一把拉住她,他没想到平时温柔的高桂芝力气会这么大。
婆婆显然是被吓到了,喃喃说了句话,就收拾东西走人了。
12
婆婆走后,高桂芝和葛斌大吵了一架,连夜收拾行李准备第二天回娘家去。
葛斌拦不住,亲自开车送高桂芝回了娘家。
高桂芝见到亲人,卸下了防备,抱住妈妈大哭起来。
从跟他们家谈论婚事,有了接触起,高妈妈就在担心高桂芝今后的生活。现在见到了高桂芝这番模样,不用打听就知道女儿在他们家受了多大的委屈。
葛斌也很愧疚,他知道自己妈妈是过分的。
但是他也是委屈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夹在中间有多难高桂芝一点都不知道,身为妻子,一点都不体谅他。
高桂芝在娘家长住下来,葛斌为了看孩子,每个周末来回在自己家和丈母娘家的之间。
终于在一次回去的路上因为疲劳驾驶出车祸,万幸的是人没多大事,只是右手轻微骨折。
高桂芝听到消息,担心不已,连夜打包行李赶了过去。
到家后就见到葛斌手臂上缠着绷带,吊在脖子上,婆婆在一旁唉声叹气。
13
一见到高桂芝,婆婆立马跟个斗鸡似的,浑身毛都竖起来了。
她冲过来,指着她的脑门骂:“你还回来干什么!都是你发神经,斌斌才会受伤!”
高桂芝心里也是愧疚的,她不想自己任性的行为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可要是追究事情的根源,症结还是在婆婆身上啊!
看到婆婆的那种表现,高桂芝就气不打一处来,她赌气道:“对,所以我这趟来,是来和葛斌离婚的!”
葛斌都惊掉了,经过这么多个星期的努力,他都快劝回高桂芝了,怎么情节急转直下,发展到离婚了?
婆婆愣了一下,嘴角轻微抽动,不知是窃喜还是吃惊。
紧接着,她不甘示弱地说:“离就离,囡囡我们是要抱过来养的。”
葛斌赶紧拉住她,埋怨自己母亲尽添乱。
他们吵成一团,你一言我一语,每个人都有想法,中间还夹杂着孩子的哭声。
没人注意到因为拿行李而晚到的高妈妈。
14
还没进门呢,就听到女儿和亲家母在吵架。
屋外围了一圈来看热闹的邻居。
像看闹剧一样,她已经观察小一会儿了,眼瞅着女儿崩溃,女婿焦急,亲家母趾高气扬。
她“哐哐”拍门,吓到了屋内争吵的人。
高妈妈示意屋外的人散去后才关上门,然后注视着屋内的三人。
婆婆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张嘴又埋怨高桂芝,没事把她妈带来干什么。
高妈妈沉声道:“我女儿说在这里过得不安宁,我想着小孩子说话做不得准,于是跟过来看看,没想到我女儿还是藏了些。”
“你,这……”婆婆急了。
但是高妈妈不给她发泄的机会,直接无视她,从包里翻出户口本拍在桌上,对高桂芝和葛斌说:“来之前,我想如果你们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离了也好,就把户口本带上了,省得来回折腾。”
因为高桂芝是农村户口,迁出来就不能迁回去了,所以他们结婚的时候,高桂芝的户口并没有迁出来。
“现在,你们想清楚,要离的话,明天天一亮就去民政局门口等着。”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是看着高桂芝的。
葛斌难过地看着高桂芝,他希望高桂芝刚才说的只是气话,他是真心爱高桂芝,一直以来他都努力工作想要给娘俩一个好的环境,怎么突然之间要离婚了?
15
婆婆忍不了,跳出来说:“离!赶紧离!现在就去排队去!”
“妈!”葛斌怒了,从小到大,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母亲的离谱,“你先回去吧,我自己会处理这件事。”
婆婆终于被请走,高妈妈看到女婿这个举动,心中有数了。
她问高桂芝还离吗?
高桂芝刚才说的自然是气话,只是情绪到了,冲动下说出来的话。
后来,小两口心平气和地谈了很久,都意识到自己处事上的一些问题。
这么多年,葛斌隐隐知道高桂芝的难处,但从不会去正视这些问题,他有种侥幸心理——既然高桂芝能忍,忍忍日子也就过下去了。
但是当丈母娘拿出户口本的那一刻,他才发觉事情的严重性。
后来,葛斌公司有一个外派的机会,他和高桂芝商量后,决定一起过去,在那里开始新的生活。
婆婆自然是舍不得,但是这一次葛斌意志很坚定。
事情过后很久,高桂芝有次回娘家的时候问自己母亲,那时是真的打算让她离婚?
高妈妈笑道,那时候知道葛斌出车祸,心里着急,随手把户口本放进去了,谁知道还能派上用场。
高桂芝笑了,没有这个契机她的人生轨迹可能还是和以前一样,做一个人人都能捏的包子。
婚姻中会遇到很多难关,及时的沟通很重要,双方一味懈怠只能放大问题本身。
高桂芝明白,是她性格中的软弱让婆婆有了一而再的机会。
日子还很长,生活还要继续,她会更加勇敢、积极地去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