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丝文化:娱乐至死的时代?不,我们不是娱乐的附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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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八十年代,尼尔·波兹曼预言了电视统治下是一个「娱乐至死」的时代,人们会渐渐不再愿意思考,心甘情愿成为娱乐的附庸,「我们将毁于我们所热爱的东西」。

当今电视和互联网统辖下的消费时代,粉丝群体空前壮大,粉丝们将自己的满腔热爱投入电视或网络媒介下的流行文化,常常被与「病态」、「浅薄」和「疯狂」等词联系在一起,被看做「娱乐至死」的典范。这一群体也一直承受着大众的偏见和学术界的漠视。

《文本盗猎者:电视粉丝与参与式文化》将粉丝以积极参与式创作者的身份引入学术讨论,被认为是研究粉丝文化的开山之作。虽出版于1992年,且主要基于欧美文化经验,但书中描述的粉丝文化、同人写作等本质上与现在并无两样,实有「同一个世界,同一个饭圈」之感。本书主要讨论「媒体粉丝圈」,这类粉丝热爱的对象主是电视剧和电影,也可延伸至动漫、小说等流行文本。


本书作者亨利·詹金斯是南加州大学传播、新闻、电影艺术与教育学科的教务长聘教授。他本人是《星际迷航》的死忠粉,不仅积极参加同人活动,还自己写同人文。粉丝的身份为其研究提供了独特的视角和更深入的观察。译者郑熙青也是学者和粉丝的双重身份,常年混迹同人圈,翻译学术作品也翻译同人小说。她在翻译本书时,并未简单直译,而是充分尊重了中国粉丝圈用语习惯,读来颇有亲切感。

粉丝似乎与更多的刻板印象联系在一起,喜欢动漫的男粉丝-宅男、喜欢小鲜肉的女粉丝-低龄。大众文化被视为低俗的,消费者往往被认为是疯狂而肤浅的,流行文化往往是需要警惕的。本书破除传统对粉丝群体的刻板偏见,以一种积极的态度去解读粉丝文化。粉丝不再是消极的被动接受者,他们是积极的反抗者、创造者。


一、反抗:对传统品味的质疑,对作者权威的挑战

对传统品味的质疑。尽管我们口头上说着「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审美是高度个人化的。但现实是,文化多元化的表象下暗含着严格的文化等级秩序,品味优劣的标准深深根植于社会经验中,审美的差异往往导致社交隔阂。看戏剧比看电影有品味,看严肃文学的总是比看网文的有品位,甚至各个领域内部还有无处不在的鄙视链,声称自己热爱美剧总是比承认自己喜欢韩国偶像剧要简单的多。特定的美学框架通过立法、教育和公众压力浸入个人经验,「品味低下」的作品往往受到批判,被指责为对消费者有负面影响。但是,粉丝文化模糊了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的界限,他们选择并热爱「非正统」的文本,以通常适用于严肃文学作品的方式去对待流行文本,反复阅读、严谨详细分析。

对制作方权威的挑战。粉丝与文本之间的关系是多面的,和谐与斗争、赢得与失去。粉丝热爱文本,但往往也是最尖锐的批评者。小说、漫画、游戏被改编成电影电视剧或者经典影视拍续作时,往往骂的最凶的都是粉丝,恨不得亲身上阵,编剧、导演、造型师、道具师一手包办。外界往往以看热闹或批判式的态度去看待粉丝的「自不量力」。但事实是粉丝们常以学术研究的严谨态度去分析挖掘文本细节,在这一领域内他们确是专家。热爱文本,却无法拥有,只能眼睁睁看着媒体制作方为所欲为,以至于美国有粉丝公开宣称自己具有抗议制作者违反粉丝利益行为的道德权利。

二、创造:在文本中自由盗猎、游牧

「盗猎」一词并非詹金斯首创,而是米歇尔·德尔塞(1984)提出的,指粉丝从他人的文本中攫取原材料,将意义内化,重构文本,把观看电视的经历转化为一种丰富的参与式文化。他们攫取他人的财产并占为己有,他们将意义内化并重构这些借来的东西,构建自己的文化和社会身份。粉丝们「盗猎」喜欢的作品重构再创造,即被称为同人创作。虽然最初只是圈地自萌的小众文化,但其影响越来越大。欧美最大的非盈利同人网站AO3,2019年4月已有3万以上的同人圈,500万篇作品,总字数达到320亿,并入围2019年雨果奖提名的网站。

但读者并非固定在特定文本里,他们是自由的游牧者,在不同文本间游荡,攫取和搜集文本碎片,加入新的原材料,构建新的意义,创造新的故事。「盗猎」模式强调了粉丝意义制造的过程,而「游牧」则强调了粉丝选择的自由性和阐释的流动性。

三、抗争:耽美同人——对两性平等关系的探寻

耽美,原指唯美主义,后演变为男性与男性之间爱情的代称。耽美虽然是描写男男恋情的,但耽美作者和读者大部分是女性,耽美是女性视角的同性爱情,而与真实的同性恋生活相距甚远。圈外的人往往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一群女性会喜欢看两个男人谈恋爱,往往斥之以女性的意淫。而耽美同人由于有原型的存在,往往面临比原创耽美更强的争议。


大部分流文本中的女性角色难以让女性读者满意,男作者写文易将女性置于从属地位,很多女作家写的言情小说也逃脱这个怪圈。导致流行文化作品中很少能看到讨人喜欢的女性角色,女性只能在男性角色身上寻求共鸣。加之,男性向作品里充斥着美丽无脑的女性角色,女性向作品则大量流行玛丽苏,男性角色被赋予更多的能力、责任和意义,反而愈加出彩,于是粉丝们很容易在男性角色上投入更多的情感。一个典型的反例是,日本动漫《叛逆的鲁鲁修》由于女性角色CC的设定太出彩,反而把一些腐女活生生逼成了BG(男女向)党。

可以说耽美本质上是女性对压迫性的社会性别等级的反抗,是对平等、独立的两性关系的渴望。尽管耽美本身也非乌托邦,耽美文本中也存在新的性别压迫问题,也存在传统两性压迫的延续,甚至有轻视女性的文本。但耽美文学提出的问题依然是有价值的。《文本盗猎者》高度肯定了耽美同人的价值,认为耽美同人「甚至可能是粉丝圈对流行文学领域最具独创性的贡献」。

《文本盗猎者》以近乎激进的积极视角重新定义了粉丝群体,作者詹金斯也承认自己对粉丝文化的解读过于乐观,传统刻板印象并非全然无因。粉丝文化既不是美好无暇,也不是彻底腐化,而是矛盾重重的。虚构与真实交织,热爱与对立共存,尊重与重构交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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