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紫气东升
看天气预报，说今明两天晴。我心想，行，两天足够我做一大盘苹果片了。吃罢早饭，驱车去水果批发市场采购了两筐苹果，打算尝试亲手做苹果干。
同行的先生有些不悦，说我浪费，不肯付钱。我付好钱，装好车准备离去，先生仍旧在一旁奚落我，仿佛我一定会糟蹋了这些苹果似的。我一生气，打开车门，让先生下车，原本高高兴兴的事情，被先生叨叨得十分不悦。
回家后我只得一个人洗、切、晒；其实不然，有孩子们帮我呢。
几个孩子跟在我屁股后面，围着我转，时不时或蹲下身子看着我做事；或把小手放盆里学着我有模有样地清洗苹果；或干脆放下苹果跳来跳去踩水玩，弄得水花四溅，高兴得大叫。八月初的天气依然很热，他们动几下跑几下衣服便被汗水和清水打湿了，我只能赶紧给他们换干净衣服。
夏天的天气说变就变。我抬头看天，天又阴了一块，便害怕苹果切多了，赶不上好太阳，便真要被先生言中了——糟蹋了苹果，更要被先生看笑话。于是只切了三分之二的苹果，心想着“老天你可给点面子千万别下雨”。
切完苹果，该放太阳底下晒了。我心里盘算着，晒到吃午饭时，再翻晒一遍，到傍晚苹果片就该晒得差不多了。明天再买一些配料，赶早蒸好了晒，能晒上一整天的话，这苹果片便不会坏了，往后再寻一个晴天再晒一次，苹果片制作便大功告成。
之前有做南瓜干的经验，我想苹果干应该也差不多吧。
先生老笑我，什么都自己做，商家都没活路。
我白了先生一眼，有些事情，趣味处全在过程，而并非结果。我也是趁着闲碎的时间，做些自己喜欢的、有意义的事情，这些先生自不会明白——他哪里懂得，带着孩子们亲手制作果干，孩子们能收获多少难得的快乐，还有动手能力、事成之后的成就感。
晒苹果片时，我把它们一片一片拎起来排队晒，此时烈日正盛，右手臂便被晒得通红，现在还隐隐作痛。但我心里很高兴，孩子们围在我身边跑来跑去，偶尔让他们端一下水、丢一下果皮，他们都十分乐意参与进来。看到开心的他们，我仿佛看见自己儿时围着母亲转的日子。
我的母亲勤劳善良，年轻时是村里出类拔萃的农活高手，舍得为公，好胜心也强，关键人漂亮还能干、能服众。记得有几年插秧，她把全村的妇女都关在田里，但她又乐于助人，村里的妇人们对她又爱又恨。小时候，我老跟在母亲身后，看着她并跟着她做事。
她栽辣椒，我挖坑；她播种子，我翻土；她刨萝卜皮，我晒萝卜干。在劳动中我感觉到了快乐，更加懂得母亲的不易。自那时起，我便滋生要帮助母亲过上好日子的愿望。
年轻时母亲吃了不少苦，我跟着她，自然也早早尝到了劳作的辛苦滋味。可或许就是这份劳作的辛苦滋味，教会我坚持、忍耐、吃苦，最终我成了全村唯一的女大学生，也是最早一个“端起了铁饭碗”的村里人。我也成了母亲一生中的骄傲。
前几年，接母亲到城里来住过一段日子，可母亲总住不惯。她还是喜欢乡下的生活，像所有忙碌惯了的农人，她停不下来。
母亲喜欢养一院子的鸡、鸭、鹅。清晨，它们唧唧嘎嘎地叫唤，母亲一起床，就朝这些叫唤声走去，嘴里“啰啰”地召唤着，手里掏出一把把谷子给它们投食。喂完食，再将它们的粪便打扫起来，准备用来肥地。
“比起前几年，现在轻松得多。但双腿经常发软，老了。”母亲常这么说。
母亲因常年站在水田里插秧、泡在溪水里洗衣物，腿上的青筋全都肿胀起来，逢阴雨天就疼。
我叹息母亲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老了却也没过上我所谓的给她的幸福生活。
今早天一亮，先生主动把我从梦中摇醒，催促我赶紧去端昨晚没蒸好的苹果干，他要帮我重蒸。从昨天下午五点多，先生跟我一起去超市选购食材，再到清洗、切片、捣碎等前期准备工作，再到下锅蒸和晾晒，先生跟我一直忙到今早九点。看在他现在积极配合的份上，心里便原谅了昨天他的不支持和对我的嘲笑。
今天第二次蒸，起锅时我们闻到了淡淡的香味，我想，这次算是成功了吧。想起这两天所有的辛苦，闻着手中吐着淡淡香甜气息的苹果片，便觉一切都值得。
先生帮我将蒸好的果干抬到外面晒。看着在阳光下闪闪发着光亮的金黄色苹果片，心情美美的。
南瓜干和苹果干在做法上还是有些不同，苹果片渗透辅料需要更久的时间，不像柚子皮、南瓜片，它们接触辅料很快就能吸收，苹果片则需要慢慢与辅料交融。所以做苹果片要提前拌料，就跟做面包一样，要让面粉充分发酵，这样蒸出来的糕点才蓬松且爽口，这样做出来的苹果片才清甜、有味。
蒸好后的苹果片，很有果香味。苹果干制作大抵分三步: 第一步选购新鲜苹果，然后清洗切片晒；第二步提前与辅料相拌，让苹果片与辅料充分相融；最后一道工序就是上笼蒸及曝晒。
蒸好的苹果片，松软多汁，晒一晒，口感就富有弹性和嚼劲。晒干水分后，就可以装袋或装入玻璃罐里密封。送人也好，自己想吃的时候就拿出来尝一尝也好，苹果干到这步算大功告成。
晒好苹果干后，先生说后悔没有将剩下的苹果一起切片做果干。我哈哈笑了，“你不是鄙夷我会浪费你的苹果吗？”
先生听了眼睛转向别处，伸手在晒盘里拎起两片尚未晒干的苹果片，塞进嘴里，“好吃，好吃！”
孩子们围在爸爸身边，一个个如待哺育的雏鸟，张大他们馋得流口水的嘴巴，大喊大叫：
“这是我们跟妈妈一起做的，快给我，我也要尝尝！”
正满意地看着这一切，母亲发了视频聊天请求过来。点开看见，母亲身后堆放着一扎扎鲜嫩的红薯梗，母亲坐在旁边，正在清理红薯叶。一群鸡鸭鹅围在她身边，正满心欢喜叽叽嘎嘎地啄食地上的叶子……我把镜头对向正在偷食晒盘里的苹果干的先生和孩子们……我想，我们都生活在幸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