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冯菊芬(十)

九,又见表哥张鉴堂

一场大旱之后,大埠街和周围的西岗埠,窦庄,驼峰街,郇圩以及北边隔着一条鲁兰河的黄川,好歹熬过这个灾年。在这个过程中,很多家庭接连不断的丢失人口。饿死的、逃荒要饭路上没有音信的,生病没钱治疗被抛弃荒野的,一时间,真的是饿殍遍野,民不聊生。而国民政府却把有限的救济粮象征性的发放一点,剩余的官商勾结,高价抛向市场。好在冯菊芬家在当时,毕竟是大户人家,不要说当年多少还有进项,就是颗粒无收,仓库还有余粮,足够维持一家人的温饱。

一天早饭后,冯菊芬坐在前院的门前玩耍,仅仅一个上午,她就先后打发了五个要饭的,一些要饭的还是“回头客”,这些讨饭的乞丐们往往是走过几十家也不一定能够得到一点施舍,一旦路过冯家,遇上饭点的,不是稀饭就是煮熟的山芋(红薯),或者是一块煎饼,过了饭点的,冯家人还会去抓一些红高粱或者地瓜干之类的。乞丐们就会口口相传,某某街上某某人家,如何善良。某某人家还有一个五姐,为人特别大气憨厚,只要她在家你准不会空手而归。

那天吃过早饭,冯菊芬正和二姐洁冰在后院玩耍,就听前院一番热闹,不一会母亲张氏领着一个30多岁的妇女和一个十多岁的男孩走进后院,妇女头上围着一块红色的方巾,上身穿着一件蓝布对襟棉袄,腿上穿着一条黑色棉裤,脚上穿着一双灰色的棉鞋。男孩看起来有点腼腆,上身穿着一件灰色旧棉袄,下摆处因为身体串高了明显又缝接了一截,一条紧巴巴的旧棉裤,脚上是手工缝制的小长口棉鞋,不用介绍,二姐洁冰早就认出来了,那个妇女是洁冰她们的大舅妈,虽然不是亲的的的大舅妈,但是她也是母亲张氏一个家族的媳妇儿,所以和母亲张氏来往比较密切。而那个男孩?“认不出来了吧?你是二姐是吧?我们家鉴堂比你小一岁,应该叫你二姐,你是五姐菊芬是吧?你比鉴堂小两岁,你叫鉴堂表哥就是。”

“是的,是的!”母亲张氏赶紧附和着。“大舅妈好,表哥好。”五姐赶紧抢先打着招呼。二姐也随即礼貌的问好。五姐菊芬问候以后,就上上下下打量着面前的这位表哥,记得两年前好像来过,想不到两年后就长的那么高了,人也比原来帅气多了。母亲张氏和她们的大舅妈开心的彼此介绍各自的孩子,然后让张鉴堂和姊妹俩一起玩,大人们自然有大人们的话题。说完,母亲张氏就和这位大舅妈去了前边的院子里嚓呱去了(方言,聊天的意思)。看到表姐冯洁冰正在那里翻看百家姓,张鉴堂就小心翼翼的蹭过去,冯菊芬就快人快语的说到:“二姐快看看,老张家在百家姓里排到多少位?”二姐歪着脑袋背诵:“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卫,蒋沈韩杨。朱秦尤许,何吕施张。”“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姐掐指计算着,“二十四位!很不错!”二姐大声说到。“看看老张家距离我们老冯家有多远?”冯菊芬继续调侃着。“没多远,中间也就隔着十五家。”二姐说完,他(她)们一架其腔的咯咯笑着。刚刚还有点生疏感的张鉴堂,早已融入两个表姊妹彼此调侃的氛围里。“你家离俺舅奶家有多远啊?”(大埠街方言,舅奶就是外婆)“没几家的,你小时候不是去过你舅奶家的吗?”“她不懂,俺妈带我们去的时候,菊芬才两岁多点,这都好几年没去了。”二姐洁冰说着。“从俺们张井庄到大埠街也就个把小时吧,”张鉴堂告诉她们姊妹俩。这一会的表姊妹表兄妹们,俨然就是一家人似的。

看看就到了午饭时间,大舅妈和张鉴堂在冯菊芬家吃了午饭,王妈用萝卜炖粉丝,大白菜炒豆腐,还有花生米煮虾酱招待她们母子,尤其是花生米煮虾酱,锅盖刚刚揭开,几个小姊妹肚子里的馋虫纷纷蠕动,它们纷纷爬上心湖的岸边,实在没办法,只好用各自的口水强行按压进去。毕竟他(她)们都有良好家风,大人没动筷子,小孩万万不可以先动筷子的。好在那天午饭时,冯三爷不在家,所以就没有多少讲究。“饿了吧?鉴堂?来来来,赶紧吃饭吧!”姑妈张氏说着。这边姑妈刚把话说完,那边就拉着大舅妈坐在东边的上首位置,大舅妈一再谦让,“使不得,使不得,还是姐姐你坐上首。”老姊妹互相谦让着,最后她们老姊妹俩一起坐在东边位置,“按说呢,鉴堂应该坐在你妈旁边的,只是被我坐了,哈哈哈。”母亲张氏说笑着,“到有多少讲究,都是哪个对哪个罕?还么个客气法子。”大舅妈一边说一边笑着。

午饭后,母亲张氏把高粱,小米,大麦,地瓜干之类的粮食,装了两个半口袋,用一根扁担穿过扎紧的袋口,让大舅妈挑回去,张鉴堂的母亲再三推辞不要,“你不要跟我客气了,我知道你们家如今生活有点紧巴巴的,我们家好歹还能应付当下,你也不要嫌少,路上走累了就停下来歇歇。”冯菊芬的母亲亲切的和张鉴堂的母亲说着这番话。“好的姐姐,总共六七里路,个把钟头就到家了。”张鉴堂的母亲一再感谢着。“你看啊,俺到你家什么也没买,又是吃又是喝的,临走还让我带走这么多东西,你说姐姐啊,我嫁到你们老张家,算是上辈子积了多少徳啊?”说完竟然泪眼婆娑。“说到哪里去了啊?不是我说不好听的话,我们家平时要饭来了都不能让他们空手而归,何况我们是亲戚。你说亲戚不去互相帮衬,我还能帮衬哪个啊?赶紧不要这样说了。”张鉴堂的母亲看到她的儿子和洁冰姐姐,菊芬妹妹玩的正起劲,一下子又不想打断他(她)们,“鉴堂啊,要不妈妈再等你们一会?”张鉴堂抬头看看母亲,又低头瞅瞅玩性正浓的几个姊妹,似有不舍之意。二姐洁冰把目光转向母亲张氏:“俺妈啊,要不今晚让鉴堂表弟留下来过一宿可好?”母亲张氏看到他(她)们彼此那么开心的样子,马上允诺:“行行行,住几天都行,只要不耽误小鉴堂上学就行。”“不耽误,明天正好是星期天。”张鉴堂赶紧告诉姑妈。

说起这个星期天,也就是从明末清初开始的,伴随着西方传教士四海之间的到处传教,也随之传入我国。星期和礼拜都是西方传入我国的。当晚,冯菊芬,冯洁冰还有冯硕仁一起陪伴张鉴堂玩耍的同时,又一起学习一首宋代诗人苏轼的《饮湖上初晴后雨》:“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背诵这首诗歌的时候,尽管他(他)们不完全懂得诗歌的真正意境,更不知道西湖所在的杭州到底在哪里,但是他(她)们想象的翅膀,早已飞到梦想里的湖水,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湖面上有微风经过,被风撩拨起的波光粼粼,倒影着轻柔的波光和湖水的缠绵,他(她)们也会联想到春雨霏霏的季节,湖面上一条条漫空垂下的犹如牛毛细雨的雨线,岸边有连片的洋槐树,它们葳蕤的嫩叶透过雨帘的迷蒙葱绿,特别奇妙,那种他(她)们这个年龄还说不出的美妙,真是可以意会而无法言传。那首诗歌里的西子就是传说中的西施,听说是春秋时代越国有名的美人,原名施麦光,有称为先施,居古代四大美女之首(西施,王昭君,貂蝉,杨玉环),当然了,这些都是范老师告诉他(她)们的。西施的家就在涴纱溪村,(今天的浙江省诸暨市)西边,所以称为西施。少年冯菊芬再三咀嚼着这首诗歌的意思,而西湖对于冯菊芬而言,好像远在天边,又似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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