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林河的鱼 · 策格

尊贵的客人,您来草原,骑了马,下了马,也喝酒。不知喝了下马酒没有。

我们小时候,每年7、8月我们蒙古人就酿造策格了,挤马奶,酿策格,是牧民生活的一种必要活动。

马奶酒流传于中国北方少数民族已有二千多年的历史,元朝时期,大汗把它赏与有功之臣。蒙古族人敬献哈达和马奶酒,也是对贵客的最高礼仪。

“马奶酒,蒙语称之为“策格”,是草原马文化的组成部分,是“蒙古八珍”之一,蒙古八珍一是醍醐,乳酪上面凝聚如油的精品,二是獐子肉

三是驼蹄,即蒙古骆驼蹄,富有营养,与熊掌齐名,十分珍贵且美味。四是鹿唇,即大犴之唇。鹿唇在今天也是十分名贵的食品。五是麋鹿肉,六是烤天鹅肉,七是马奶,八是葡萄酒。

草原上的牧民养马户待每年骒马下驹后,家家户户都要栓马驹挤马奶,酿策格。当入秋草木枯黄时,马驹归群,才停止挤马奶。因此,从初夏到仲秋这一段时间,被称为饮马奶酒的欢宴季节,这一段时间也是草原那达慕的鼎盛时节。

我的村那时是大队的农业点,养马没有形成规模化。所以能酿策格的也就是那么几家人。

那时我们的房子是里外屋。一般里边儿的屋子冬天生炉子热乎一些。外边儿的屋子呢就是有锅台能做饭是没有炉子的,所以外面的屋子相比于里边儿屋子阴凉一些。

酿策格的大缸就在外屋的阴凉处放着。我们腌酸菜的缸叫做大大缸,腌芥菜的缸叫二大缸。二大缸也就有1m多高,一人抱宽,黑釉面儿,放在角落里把挤入的马奶倒进去,马奶一次挤不了多少,不像牛奶一次能挤好多,一天挤两回。但马奶一天能挤个五六回。

放进缸里后拿一个特制的大木棒使劲儿的搅,使劲儿的搅。我记得这个活儿大人是不用我们做的,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怕我们把哈喇子流进去。

我家那时马少,做马奶用不了缸,只是用一个大黑的和面盆儿放在角落里,上面儿盖上纱布。看见妈妈天天拿着勺子不停地搅搅搅。

这样天天地搅,我们觉得一天得搅好几千下。七八天以后,第一批就能喝了。上边儿是清的,下边儿是混浊的,舀出的马奶酒是青白色的。而不是像人们所说的雪白色的,绝对是青白色的。

这马奶酒小时候大人不让我们喝,这马奶酒的酒精度数应该还没有啤酒的高。

其实给我们喝我们也不喝。小时候觉得在奶制品里最难吃的就是这个马奶酒了,第一回喝时,喝了一口,直接吐出来了,什么味儿呢?是涩的,发酸,苦的,奇奇怪怪的味道,喝到舌根儿喉咙里是跳着的,裂开的,反正对我们孩子来说是极其不好吃的一种东西,那时就不明白大人为什么那么费心尽力的做这东西。

这么难喝的东西,大人是极其爱喝的,不但男人爱喝,女人也爱喝。并且有多少也喝不够。

当时的医疗环境不太好,缺医少药的。马奶酒主要还能用来治病,他治胃病,治肺结核,这是有奇效的,不是有特效,是有奇效。但你要连着喝,最少要喝一个季节。

我觉得大人们做奶豆腐或者熬黄油时候也没有酿策格这么起劲儿,这么认真,这么对卫生条件的要求高。

在那大慕期间来了稀罕的亲戚或者尊贵的领导,拿出来招待客人的除了手扒肉,就是这马奶酒了。蒙古人迎接尊贵客人的最高礼节--下马酒,当时用的也全是马奶酒。

有一次在那达慕上,有一个女独舞演员,我记得跳得特别特别好,穿着一身水红色的蒙古袍,蓝色的镶边儿。甩巾踏步、翻转跳跃、凌空踢腿、左右急速旋转、抖肩翻腕下腰,面带微笑。像一只轻柔的花蝴蝶,迅捷的百灵,优美潇洒,轻、柔、美、韵、情为一体,因为跳得好,形成了盛大的狂欢场面,

因为她跳得好,几次下台的时候观众呼喊着不让下台,主持人也拦住他,要求返场,这个舞蹈演员说她头晕了,不能跳了,后来知道她是因为喝多了马奶酒。马奶酒是后反劲儿,当时喝了没事儿,后返劲儿她才能跳的那么好,跳的那么奔放热烈,那次的舞蹈也是我们看到的最好的一次舞蹈。

随着草木枯黄了,小马驹也合群了,这些酿马奶酒的季节也结束了。

所以后来当听到歌声里,祝词里,描写里说,说甘甜的马奶酒,雪白的马奶酒,浓香的马奶酒。我就暗暗地撇撇嘴。什么甘甜浓香?这是说马奶酒吗?

2000年,在呼和浩特的一次酒宴上。喝到了久违了的马奶酒,因为招待我们的主人知道我是蒙族,他很殷勤地劝酒,“喝吧,快喝吧,这是正宗的马奶酒。”却不过盛情,当时我喝了,觉得就是一块儿牛奶糖,被酒化开了,加点儿清水。甜辣甜辣的,当时特别震惊,这种甜甜辣辣的东西是马奶酒吗?我怀疑我们小时候喝的马奶酒都是假的。或者是自己家手工做得比较粗糙。所以味道那么难喝。我看了看配料表,上边儿写着奶酒,配料是水,牛奶,乳清,白糖等等等等,不是马奶酒,是奶酒。

我那是特别疑惑,或者这样的马奶酒是真的,因为这个贵呀。但是这个也不好喝。喝了几口,有点儿恶心反胃,但我觉得,贵的就是好的。

在2019年我们重回锡林浩特。在故乡的青山上见到了儿时的伙伴儿,在家乡的蒙古包里,吃着手扒肉,叙着离别情。我儿时的伙伴儿拿出了两卡子酒和我说,这是策格,马奶酒,自酿的。

一喝马上找着感觉了,对呀,这就是我们小时候喝的马奶酒。我明白我喝的这个是真正的马奶酒。这时候喝就不觉得难喝了,就感觉一个字“冽”,两个字,“爽”,好喝!

马奶酒还是那个马奶酒?可是小时候喝的味道和长大了的味道怎么就那么不一样了?小时候觉得很苦,很涩,很酸的东西。长大以后,就变成了凛冽的,凉爽的,痛快的,贪恋的,怀念的,深情的的东西。

那天哭了,时过境迁四十多年,物是人非,什么都不是原来的了,只有这马奶酒还是原来的味道。

那两卡子酒,快被我一人喝光了。临走的时候,又跟人要了一卡子。拿回呼和浩特后,我珍重地展示给孩子和朋友,告诉他们,这是真正的马奶酒。真正的策格。

可是这种马奶酒在我们锡林浩特也许没有形成规模化生产,买不着。这是真正的元玉浆,真正的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我在锡林浩特也特别转悠了几天,根本买不着。

你如果想喝的话,你得找到真正的老牧民。才能喝到真正的马奶酒。

酒喝的是精神,策格是一种精髓。

马奶酒是具有深厚文化底蕴、鲜明地域,民族特色的草原资源。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有两千多年历史的这种民族文化也在通过不同形式延续,也希望咱们能喝到真正的马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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