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这木盒,这么沉。” 女人小声嘀咕着。
我没有回头看女人,我的心,早就被风吹的七零八碎,已经拼不起来了。
“木盒,搁在那副画前吧。”我对女人说,看着她长长舒缓了一口气。倏尔,放下木盒,对着一张女人的画像开始细看起来。
“这是......?”女人铁定是会问的。
“我的祖母,早就过世了,年轻时,是一代美人。”是一副带有装饰性的水彩画,色彩雅淡。画中人,金色的齐肩卷发,天鹅般的脖颈白皙,一件米色的衬衫,衬得人越发的优雅,娴静。
“要不,喝杯茶?”家里没有喝咖啡的习惯,茶,倒都是上好的。
02
“如今回来了,不走了吧?”我与女人对桌,女人喝着茶,便开始打开话匣子。
“不是我回来,是,林君回来了。”我回望了下柜子上的木盒。
“你真不打算留下,那这个房子呢?”
“你还打算继续留着房子?既然不住人,那平时打扫,清洁,整理也是一笔费用。”
“当然,我知道这个费用,你是不在乎的。只是,留了个念想,也好,常回来看看也好......”
女人有些无奈,但我从容的眼神里已能让她明白了一切。
03
把林君的木盒安置在祖母的画像前,我连夜回了S国。
所有的一切,也许在他乡,能让我好好消散无尽的悲伤。
如今,恐怕也就只有祖母知道我,为什么会将林君送回家,那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一个孤儿,飘零的一生。
林君,是祖母娘家亲戚的孩子,跟我年纪相仿,祖母回娘家可怜他,便将林君带回了家,而我,也有了一个玩伴。准确的说,是我父母不在世后,林君,祖母,成了我童年唯数不多的亲人。
这些年,三人相依为命,幸得祖母本家业殷实,有宅有院,也有三五佣人,祖母便一心让我和林君求学,能出国见世面是更好的事。
一切也如祖母所愿,没了父母,但童年有着年纪相仿的玩伴,也就冲散了,弥补了很多,我和林君童年,如同院里的蔷薇,栎树,一个发芽吐蕊,一个坚实如树。
04
“我会等你到三十岁。”
“三十岁,而立之年。”我在电话里跟林君说着。那年,我才二十出头。
林君因自身身体原因,更是想报答祖母,便选择留在祖母身边,想着等祖母百年后,再来S国寻我。
05
一日,林君电话过来,说了许多儿时的事情,打着越洋电话,我猜想,应该是太想我了,才叨叨叙叙说了个通宵。
说着,有一日,趁着祖母外出,我们像两个小疯子一样,在狂风暴雨中,疯狂奔跑,跑着跑着,越来越来劲,竟然不知道为什么疯跑,但却有了一种莫名的勇气,好像跑出了天际,而所到之处,无人能及。
“我们好像去了一个无人的尽头,我开始看到了有天使,有恶魔,但都无法接近我们,它们都看着我们,好像我们就是勇士,我看着你,比什么都美,比谁都勇敢。”
那次,也许,是我们的身体出走,或许,是灵魂出走,我也清晰得记得,我望向林君的时候,也是一身光辉,也是比谁都勇敢。
末了,我疲倦不堪,却迟迟不愿挂电话,昏昏沉沉竟然睡到第二天下午。
06
“祖母,为什么,林君要先走,他答应我的,到三十岁,我们就在一起。”
隔着一周后,我接到祖母的电话,林君已经过世,病因是家族的遗传病,这也就是他一早成了孤儿的原因。
在我哭得泣不成声的脑子一片空白里,一句话,却无比清晰的闪过......
“但我怕,我永远到不了三十岁.......”
07
我回国后,想着祖母临走之前说的一句话:林君,那孩子,跟我们还是一家人,他一个人在山上,会寂寞的,以为又被抛弃了,等你有时间了,就让他回来吧。
“林君,你回家了。”
“祖母,你看林君回来了,我也很快就会回来。”
我在临别前,做着最后的告别。
女人说,这木盒,这么沉,可,那是一个少年的灵魂的重量,一个被怜悯心善之人呵护的灵魂,一个我曾等待的灵魂,一个有过鲜活生命的灵魂。
08
我如今已过七十,孤身一人已过四十余载。
在我仅有的十年国外婚姻中,早已明白,林君知道自己年寿长短,便没有与我一同出国深造,以照顾祖母为由,想着如何报恩,来成全我的高飞,甚至,那个三十岁娶我的承诺,也是他所坚定不移的信念。
在飞机上,我俯瞰着那片热土,我仿佛又看到了两个孩子,像狂野的风暴一样自由奔驰,是我们无比勇敢的曾经。
不久,我也会荣归故里,与祖母,林君,仍是一屋,一院,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