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运行正常(六)楼勇班长和电站蒸菜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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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人有个环毛病,那就是怕官也怕管。我喜欢跟自己觉得能平起平坐的人打交道。一旦对方让我觉得是个官,有管我的意思,需抬头,要仰视。我便觉得压迫,便紧张,便不会说话,哪怕对方只是一颗芝麻绿豆;反过来,如果对方没有让我感觉窘迫,可以平视,即使他官大如山,我也便呼吸顺畅,便言笑晏晏。所以我骨子里是个喜欢自由平等的人。但我后来发觉真正的大官差不多都是平易近人的,因为他们透过屏幕玻璃不太真实地和蔼慈祥着,跟我没有着皮着肉的关系;越是芝麻绿豆却越张牙舞爪,令我从心里感觉恐惧,感觉呼吸困难,令我手足无措。但芝麻绿豆们又不独独放过我,他们天天隔着窗玻璃窥觑我,使我心里发毛,使我时时担心有鬼敲门的危险。故我得时时检省自己,生怕越过雷池去。

    我的这个坏毛病是在离开电厂又撞了几次壁之后才患上的。在电厂,不管是大山还是芝麻似乎对我这个小人物都比较宽厚,从来没有因为我的错误而处罚过我。所以在电厂的日子是可以心里不用设防的日子。我的师傅和老班长楼勇就是一个很宽待我的人。他有智慧,但不刁滑。我跟他一起在电气当班的时候,正是我到电站的第一年,是金淼生做站长的时候。淼生一走,楼勇师傅也到了电站办公室做了站长助理,成了领导,我和他的沟通就相对少了。再后来富润外贸公司招人,楼勇师傅先于我离开电厂到外贸公司去了。我俩见面尚且不容易,更别说交流了。一次偶然的机会我与他相遇,互通了一下信息,他加了我的微信,此后楼勇师傅对我在朋友圈里发的胡言乱语倒也颇为关注,时不时来点评一下,使我备受鼓舞。不过这都是后话。

    初到电站,我什么也不懂,遇到点情况就手忙脚乱。陈红旗师傅只带了我一星期就离开了。楼勇无师傅之名却有师傅之实。我在跳闸的处理,并网的操作上都发生过严重的失误。楼勇处乱不惊,总能迅速作出反应,帮我补救。我心生歉疚,楼勇却并不责备。每次处理完突发事件,他总要趁热打铁帮我分析原因,讲清原理,使我在之后的处理中能够从容应对。楼勇的这种为师风范一直让我心存感激,并在我的教学生涯中延贯执行。我对犯错学生从不打骂,总以引导为主,耐心教育。这大概也师承了楼勇,即使多次被人诟病,也照样我行我素。

      楼勇对我的宽厚当然不仅于此。我虽然外表沉静,言语不多,但我性喜热闹。中央控制室只有一组散热片,冬天值班比较冷;又没装空调,只有一只电扇,夏天比较闷热。我上班时间一个不小心就跑到热控室去,主要倒并不是因为这些客观硬件的不足,而是因为热控室人多,不像中控室只有我们师傅徒弟两个人。冷也好,热也罢都是借口,我只是爱往人多的地方凑热闹。我到热控室去串门儿,严格地说是离岗,是不尽职守。楼勇是班长,他有权在两个控制室巡逻,当然也有权管束我。但他却把有形的威压全部化为了无言的体贴。事实上他比我在中控室呆的时间更长。有时候久不见我回去,他便到热控室来看看,并不说话。这种时候我通常也会知趣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

      热控室中班时候的小聚餐,我往往反客为主地积极,楼勇则因为身份的关系,极少参与。我们吃饭的时候,楼勇基本上一个人在中控室默默地值班,或者汽机房锅炉房来回巡视。楼勇这样做既保证了机组的运行安全,也保证了我们用餐的安全,实在是一箭双雕。对我来说,楼勇亦师亦友,足够让我喘气。对朋友同事施爱于无形,不仅楼勇,金黎明也是一个。我跟金黎明没有一起当过班,但我难版有点为难之处,黎明知道了,总是不声不响地去想办法,帮我解决。电站兄弟这些毫不张扬的为人处事的风格都堪为我的楷模,值得我终生效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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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国庆是我到电站后的第二任站长。也是在电站陪我时间最长的首席领导。他比金淼生多了一分文人的气质。蒋站长继任之后。电站办公室也多了一点文化气息。不仅有书有报有文件。热电站的各项规章制度也渐渐完善起来。绢纺厂被富润兼并之后,热电站改为热电分厂,其规格自然又提升一档。

      新厂规里明确规定上班时间禁止喝酒。电厂多酒鬼,原先那几个嗜酒如命的,也不敢再公开大模大样地放肆了。喝酒这种行为由原先的几个人成批量转为一两个单刀单枪,由大前方转入地下党。我记得厂规里还有一条:“不准结伴上厕所,不准结伴敲盆去食堂用餐。”宣布这条纪律,当然是为了确保每个岗位每时每刻都有人,避免缺岗现象。做到这一条基本不成问题。电厂只我一个女的,不可能结伴去厕所。吃饭的问题,除了我偶尔去食堂吃饭,其他的要么打个电话(热控室装有一只固定电话)集体订餐叫食堂人员送到热控室,要么就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想要结伴其实也难为。诸暨绢纺织厂变为富润绢纺厂之后,绢纺食堂也渐如下山之落日,有气无力,苟延残喘而已。我好几次上中班,拿着饭盆到食堂转上一大圈也买不出一两个菜来。

    就像能量守恒一样,事物总是有办法平衡的。大食堂冷清了,电厂的小灶却开得红红火火。热电站用的是过热蒸汽发电,正常发电的情况下,锅炉蒸汽管出口温度二十四小时保持四百度左右。电站的兄弟有的是聪明才智,有现成的恒温蒸汽,烧饭烧菜还不是随便一个动作?于是大家各显神通,电站顶楼的大蒸汽管上面搁上各种饭盒,各种铝锅。转眼间各种美味便应运而生。这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工作餐。且各人有各人的品牌,不同的品牌都有其独特的风味。现在市面上流行蒸菜馆,蒸菜比起其他煎炸烹炒的菜肴更有利于健康。岂不料蒸菜原是二十多年前绢纺热电厂最正宗的品牌。我现在还觉得在蒸汽管上面蒸出来的饭是这辈子吃得最香的,而我电厂的其他兄弟则对周智兴的干菜肉和水蒸蛋念念不忘。

    俱往矣!到如今,人已去,楼不存。想到这些,不由得人潸然而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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