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心的龟子先生的一生

1

“伯伯,开门!我来啦!”小男孩站在门外,朝屋里大声喊着,他没有敲门,因为双手捧着物件,施展不开。

屋内男人听见呼喊,嘴角止不住地浮现出笑意,他嘿地一声从床上坐起,穿上拖鞋,一边喊着“来咯来咯”一边朝门口疾走。

“哎,这是啥?”男人推开门,看着小男孩,有些愣神。

“鸡汤啊。”男孩一副你没见过世面的表情,端着鸡汤走进屋内,他把盛有鸡汤的碗放在桌上,然后坐在旁边,他说:“屋里刚炖的,爸爸让我给你送一碗来。”

“哦。”男人从碗柜里拿出双筷子,坐下身后,他用筷子搅了搅碗里的鸡肉块,“我说的是你头顶这只鸟……”

一只鸟被绳子绑住了爪子,它不停地扑腾着,却只是徒劳,因为绳子的另一端绑在了男孩的脖子上。

“我前几天救了它,然后它就总想着飞走。”男孩嘟了嘟嘴,然后说:“哎,伯伯,这是什么鸟啊,妈妈不认得,爸爸不告诉我。”

男人嘴里塞了块鸡肉,他瞥了眼扑腾翅膀的可怜鸟儿,放下筷子,挠了挠头,含糊不清地说:

“布谷鸟。”

2

龟子今年八岁,爸妈准备让他去读书,过完这个夏天。

“龟子!还缺个抬轿的,你来不来?”

这天龟子经过一条河的时候被叫住了,一开始他还没反应过来,因为对于这个外号他还没适应过来,直到对方又喊了一次。

“来了来了!”龟子应着声,小跑向河边。

龟子姓路,有个好听的名,叫子规,是当初龟子出生后,他爸爸提着一只老母鸡,去村里有名的,退休了的老教书先生那求来的。

而给路子规取了“龟子”这个外号的,正好是老先生的孙儿路鹰,据说那天路鹰回到家后,跟爷爷炫耀自己也给人起了名字这回事,被腿脚仍利索着的老先生从村头撵到了村尾,原因是老先生认为“龟子”这两个字是用来侮辱人的,是下贱的。

第二天老先生带着红着眼睛的路鹰,路鹰带着会下蛋的老母鸡,齐齐地来到龟子家里,老先生按着路鹰,一同弯腰道歉,弄得龟子爸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便从鸡笼里挑出只不会下蛋的鸡,杀了炖汤,留下爷孙俩一块吃了顿午饭。

其实龟子没觉得自己的外号怎么着了,他不知道“龟子”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在路家村的小孩团体里,你可以没出息,可以不敢去抓泥鳅,但你一定要有个外号,这个外号还必须要跟你名字很般配,不然就会被同伴们排除在外。

比如路鹰也有个外号叫“苍蝇”。

子规,龟子,很搭的嘛,龟子这样想。

3

“喂!龟子,再抬高点!”路鹰坐在四只手交叉组成的“轿子”上,发号施令。

“哦哦,好。”龟子抬了抬手,努力让自己这边变得更高些。

其实龟子这样抬手很累,因为对面同样抬人的小伙伴比龟子要高出了一个头,对方很轻松就能达到的高度,龟子却必须要努力向上抬手才行。

“驾!驾!”

龟子听着路鹰仿佛正在骑马的“驾”声,有些羡慕,他不想做“过家家”的“新郎”,只是有点想试试坐花轿的感觉,不过龟子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花轿只有新娘新郎能坐,路鹰是孩子王,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做新郎了,像是龟子这种,一般都是演的管家。

更何况做新娘的是路鹰喜欢的人,这就更不可能让别人做新郎了。

“懿懿!我来接你入洞房啦!”

瞧,连外号都舍不得给人取。

听到那句肉麻的呼喊声后,龟子看了看前面,默默地叹了口气,用上力气,加快了走路的速度,这也是新郎吩咐的,见到新娘后花轿要加速,不然不能突出新郎的喜欢。

4

龟子又一次来到了张思懿家,站在门口的是三个小女孩,居中的女孩皮肤略白,衣服上没有太多的灰尘,显得很干净,她就是张思懿。

龟子跟伙伴小心地把路鹰放下来,只见他缓步走到张思懿面前,红着脸说:“娘子,该拜堂啦。”

“好嘞,相公。”张思懿说。

于是路鹰转过身,回到龟子身边,准备重新坐上他的花轿。

龟子跟伙伴努力地支起手,回过头看了眼那两个“丫鬟”组成的花轿,他总是担心两个“丫鬟”抬着张思懿会摔着,毕竟女孩子们力气小些。

其实龟子知道两个“丫鬟”并不是真的想做丫鬟,她们之所以愿意做轿子,只是因为路鹰说了,每抬一次都会给她们一人一块糖。

“苍蝇!”张思懿在后面突然喊了声路鹰的外号。

“哎!”路鹰努力地扭过头。

“下次让路子规做新郎吧。”

龟子正在努力维持因为路鹰扭头而失去的平衡感,听到这句话后愣了下来,一时间手松了过去。

“哎哟!龟子你干嘛!”路鹰摔倒在地上,大声抱怨。

“对不起对不起!”龟子连忙扶起路鹰,止不住地道歉。

路鹰没有理会龟子的道歉,他冲到了张思懿的花轿前,有些不理解地问:“为什么要龟子做新郎?”

“因为我看他抬了好多次了,也该他做新郎了啊。”张思懿看了看不远处的龟子说。

“不行。”路鹰哼了一声,扭过头,很生气。

“那我下次不跟你玩了。”张思懿说着,作势要从“花轿”上下来。

“哎哎!别啊,那他下次做新郎,这次还是我做!”路鹰变了脸色,连忙扶住在“花轿”上摇晃的张思懿。

“嗯,好。”张思懿露出了笑脸。

路鹰重新回到了龟子这边,恶狠狠地瞪了龟子一眼后,重新坐上了“花轿。”

龟子抬起手,偏过头看向张思懿,她正跟“丫鬟”聊着天,一双眼睛一闪一闪的,像是会发光。

5

最近龟子有些开心,因为张思懿跟他到了同一个班级,一个夏天过去后,龟子已经跟张思懿熟了起来。

张思懿还让龟子叫她“懿崽”,尤其是听张思懿说,在他之前,只有爸爸妈妈这样叫过她后,龟子更高兴了。

“懿崽,你长大后准备干什么啊?”第一天放学回家的路上,龟子悠悠地跟在张思懿身后,开口说。

张思懿随手扯出一棵狗尾巴草,让它在手指上绕着圈:“我想去江西。”

“去江西干嘛?很远的吧。”龟子也学着张思懿扯出一棵狗尾巴草,不过他没有放手上绕圈,而是用嘴巴叼了起来。

“还好吧,也就一百个从村里到县城的距离。”

那可真远,龟子心想。

“我想去找我妈。”张思懿重新扯出棵狗尾巴草,这次也叼在了嘴里。

龟子这次没有接话,张思懿妈妈的事龟子听说过,听说张思懿妈妈当初是个很有文化的美人,号召党的上山下乡政策来到了村里,不知道怎么就看上了张思懿爸爸,然后就有了张思懿。

张思懿之所以不姓路就是跟的妈姓。

本来他们一家子是村里人人称赞的模范家庭,只是后来政策结束,可以返乡了后,张思懿妈妈就离开了路家村,再也没回来。

6

龟子十二岁那年,妈妈给他生了个弟弟,弟弟很乖,只要一到他手上,就不会哭。

家里变得热闹了些,龟子每天放学后的第一件事不再是帮忙干农活,而变成了逗弄弟弟。

偶尔龟子有空的时候,就会抱着弟弟去找张思懿玩,她很喜欢弟弟,抱在怀里时总是不允许龟子碰,像是只护崽的老母鸡。

龟子的成绩很好,爸爸妈妈也认为他是个有出息的读书种子,于是龟子避免了像路鹰那样,读不了初中,只能回家干农活帮忙的局面。

只是因为初中离家比较远的缘故,龟子只好念起了寄宿。

这一年龟子十四岁,读初一,依然跟张思懿是同学,每个礼拜双休回家他们仍一起穿过田野间的小路。

7

“子规,对不起啊。”床上男人握着龟子的手,有些无力。

“说什么呢爸,不读就不读,又没事。”龟子双手反握住男人骨节明显的手掌,轻轻拍了拍。

妈妈坐在旁边,她把弟弟揽在怀里,低声抽泣

这一年龟子十七岁,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去新学校看一看就已经结束了自己的读书生涯。

8

爸爸得了白血病,龟子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病,有多严重,只知道那天爸妈从医院回来后,就变得有些沉默,那个支撑起整个家的男人似乎忽然间失去了力气,躺倒在床上,整个人急剧地消瘦了下来。

龟子开始每天去田里干农活,这些都是老早他就学会做的事,所以并不难,只是有些累。

这年冬天,龟子扛着锄头,提着新鲜的蔬菜回家,隔着老远就闻到了那股中药味,龟子不太明白,病了为什么不去医院治疗,反而是相信中药跟偏方。

龟子之所以上不了学,就是因为有些偏方太贵了,耗尽了家里的钱财导致的。

回到家的时候,妈妈没有向往常一样招呼他吃饭,土灶里也没有丁点火星,龟子望向里屋,弟弟的声音从里边传来,他哭喊着,很大声。

龟子慢慢移动着脚步,最终来到了里屋,爸爸妈妈并排躺在床上,弟弟站在床边上,一边摇晃着爸爸的身体一边哭喊,只是一直得不到回应。

像是被榔头敲了一下,龟子眼冒金星,身体晃了晃,缓缓地靠着墙壁滑落,最终瘫坐在了地上。

9

妈妈是喝农药自杀的,跟着爸爸一起走了,龟子没有怪她怎么这么狠心留下兄弟俩,要是活着很累很痛苦的话,早点解脱也不是坏事。

龟子只是有些愧疚,因为没钱,不能给爸爸妈妈办上隆重的葬礼,甚至连具棺材都没有,爸爸的病早就拖垮了这个家。

挖坑填坑的事是村里的几个长辈过来帮忙一起做的,龟子没有钱,给不了报酬,只能把家里仅剩的那只鸡杀了,招待了大伙一顿晚饭。

生活总是要继续往前的,弟弟六岁开始出门上学,龟子每天起早帮弟弟做好早饭,再扛着锄头去地里,中午赶早回来做好午饭等弟弟回家,虽然辛苦,却也还过得下去。

有些时候村里的乡亲需要帮忙,会叫上龟子去干些杂活,比如谁家要装修啊,谁家办喜事缺个烧火搬桌子的啊,龟子都不会拒绝,因为虽然没有金钱报酬,却能让龟子跟弟弟吃几顿好的。

龟子偶尔在闲暇的时候,也会想想爸妈,大多时候龟子是想告诉他们,自己跟弟弟还好,请他们放心,只是这种时候很少,因为龟子很忙。

“龟子!明天来帮我刷刷墙吧!”路鹰看到路过的龟子,喊住了他。

“好嘞!”龟子颠了颠锄头,露出个笑脸,心想可以吃顿好的了。

10

“你知道不,张思懿跑了。”路鹰粉刷着墙壁,小声地跟龟子说。

可能是长大了,他没有再叫张思懿“懿懿”。

“跑了?什么叫跑了?”龟子顿住了,他停下刷墙的手,有些不解。

“就是跑了啊,从学校跑了,都没告诉她爸,听说是去江西了嘞。”路鹰也停了下来,他嘲笑着龟子,“怎么,你都不知道?”

龟子摇了摇头,然后继续刷起了墙壁,这是好事,毕竟她早就想去江西了。

路鹰看着龟子的样子,“嘁”了一声,接着说:“过段时间我也出去了,你去不去。”

“嗯?”龟子睁大了眼睛,有些迷茫地看着路鹰,“去哪?”

“当然是去广东啊。”路鹰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去广东干嘛?”龟子还是不太明白。

“去打工啊。”路鹰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哦哦,我不行,军崽还在读书呢。”军崽是路子军,龟子的弟弟。

“也是,那我就一个人去吧。”路鹰貌似豪情壮志地说,之后他就安静了下来。

龟子知道路鹰什么想法,知道他并不是真的想要龟子同路,他只是一个人出远门有些害怕,想要个同行的人。

希望她一切都好,龟子心里默默祝福。

11

再见到张思懿时龟子已经二十岁,那是94年国庆节,龟子正在地里翻土,看到张思懿时她已经走到了龟子身后。

“找到了吗?”龟子开口打破了安静的氛围。

张思懿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走,去我家。”龟子翻好土,扛着锄头往家里走。

“你好像黑了蛮多的。”张思懿跟着身后说。

“因为一直在干活嘛。”龟子满不在意。

回到家的时候弟弟正好在,他坐在门槛上,正在剥着一橘子,见到龟子跟张思懿后,他连忙让开身子。

“军崽长高蛮多了嘛。”张思懿说着,伸出手摸了摸弟弟的头。

“也该长了。”龟子把锄头摆好,回头笑着说。

“给,吃橘子。”龟子从桌盘里拿出个橘子递给张思懿,随后他好似后知后觉,“军崽,这橘子哪来的啊。”

“姐姐送的!”弟弟说。

“姐姐?”张思懿挑了挑眉。

“就是隔壁王寡妇啦,她不是一个人吗,村里人爱说闲话,我就帮她说了几句,偶尔她会叫我去她家帮忙,也会送点吃的过来。”龟子连忙解释。

“寡妇?”张思懿慢慢地分开一瓣橘子,递进嘴里。

“就……”龟子更加慌乱了起来,最后索性什么也不说。

弟弟看了眼他们俩,觉得有些不对,转身出了门,只留下句“我去玩啦”。

等到弟弟离开后,张思懿“噗嗤”地笑了起来,她一边笑着,一边说:“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啊。”

龟子咧开嘴,挠了挠头。

12

“我们去干嘛?”龟子不解地问。

这时候的他坐在一辆三轮车上,车上除了他跟张思懿还挤满了别的人。

“去看热闹。”张思懿的话很少,似乎回来后就是这样。

龟子没问是什么热闹,路上很颠簸,他紧握着扶手,觉得自己要吐了。

“到了。”张思懿开口说。

司机停下车,张思懿率先跳下去,龟子紧随其后,他回过头,发现车上大部分的人也跟着跳了下来。

“那是干什么啊?”龟子看着前方聚拢着的人群,更加疑惑了。

“别问了,过去看看就知道了。”张思懿拉着龟子,挤进了人群。

“啪!”一个巨大的声音从场中传了出来。

随着这个声音的出现,人群仿佛沸腾了,他们大喊着“干得好!”“就该这样!”“哈哈哈!”这样的话。

“开始了开始了。”张思懿急了起来,拉着龟子,更加用力地朝里边挤。

啪啪的声音不时响起,等到龟子终于挤到最前面的时候,事情已经到了尾声。

军官从箱式车里踢出最后一个犯人,他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将将挣扎着要爬起来,军官抬起枪,扣下扳机。

“啪!”

“好!!”人群传来欢呼。

那个倒在地上,血流不止的犯人还没有死,他抽搐了下身子,腿蹬了蹬,军官看见后,再次上膛。

“啪!”

他死了。

“我妈就是这样死的。”人群的欢呼声中,龟子听见张思懿这样说。

13

张思懿又走了,她最后向龟子借了一万块钱,去了广西。

龟子没问为什么要借钱,只是问了她去广西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张思懿没说去广西哪里,她说:“赚到钱就回来,回来后我们结婚吧,你可别先结婚了啊。”

龟子闹了个大红脸,张思懿哈哈大笑。

也是从这一年开始,村里开始有人给龟子说媒,龟子年轻有力气,又是个热心肠的人,在村里人缘向来是不错的,所以说媒的人不少,不过龟子都拒绝了,给出的理由是要照顾弟弟。

至于真正的理由是什么,没人知道。

“龟子!你不会真看上王寡妇了吧!”村里的妇人们操着大嗓门冲龟子喊话。

“没有没有。”龟子慌乱地摆手,却使妇人们更起劲了。

也不知怎么传的,传着传着就出现了龟子喜欢王寡妇这个说法,龟子一开始还会去解释,后面发现解释没用后干脆就懒得再说,于是来说媒的妇人也渐渐少了起来,龟子乐得清闲。

14

新世纪的第一年正月,龟子二十六岁,路鹰回来了,他提着大包小包,带着老婆孩子,回来后就来了龟子家一趟,说一起吃个饭。

等龟子赶到的时候,菜已经上齐,坐在桌上的大多是儿时的玩伴,大家开了不少的啤酒。

“这么久没聚了,先干一杯好吧。”路鹰举起酒杯,俨然一副老大的模样。

龟子迎合地举起杯,跟他们碰了下。

“对了,你们知道我回来的路上碰到谁了吗?”路鹰低着头,像是要说出了不得的秘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龟子觉得刚刚路鹰特地看了他一眼。

“谁啊,要说就快说!”一人不满路鹰吊胃口,问了他。

“张—思—懿。”路鹰一字一句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龟子夹菜的手停了下来,他顾不上失态,猛地抬头看向路鹰,“她回来了?”

“嗯,回来了。”路鹰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有这个反应,不急不缓地说:“回来坐牢了。”

“啪嗒。”龟子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15

张思懿后来跑去做了传销,似乎地位还不低,于是关的也很久,判刑八年。

第二天龟子穿好衣服,提着些吃的去了县城,他想去看看张思懿。

到了地儿,他办好手续,一路上遇见了工作人员,他都讨好地递上根香烟,只是大部分人没收。

等到了那间房子里后,龟子端坐在椅子上,有些不安,因为他还没想好怎么去面对张思懿。

工作人员走了过来,“你好,犯人拒绝了探视。”

龟子身体一下子软了下来,他瘫在椅子上,脸色灰白。

16

又过了几年,龟子的弟弟毕业了,已经出去工作,临走前他跟龟子吵了一架,因为龟子不肯一起出门打工。

龟子三十来岁了,还是没有女朋友,现在就连说媒的也不再上门,成了村里的单身汉,但龟子觉得挺好的。

三十二岁那年,龟子收到个消息,张思懿减了刑,要出狱了。

龟子那天特地赶早去了县城,买了身新衣服,西装,穿在身上总算让他少了些土味。

张思懿从狱里出来的时候,龟子正努力地把身上廉价西装的褶皱抚平,见到她后龟子便停下了动作,咧着嘴傻笑起来。

龟子觉得张思懿跟以前有了些不同,却也没有多想,毕竟已经十四年没见了。

“这身衣服不适合你。”张思懿走过来便数落了龟子一顿,她蹙着眉,很不满意。

龟子只得挠头。

“我爸呢?”张思懿环顾四周。

龟子低下了头,“叔叔,不在了,去年的事。”

“哦。”张思懿应了一声,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路子规,借我一千块钱。”

“哦哦,好。”龟子听到后连忙答应,然后他摸出钱包开始数数。

最后他只抽出了银行卡跟身份证,然后将整个钱包放到了张思懿手上。

张思懿拿过钱包,低着头说:“那我走了。”

“好。”

张思懿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她回过头,眼睛亮晶晶的,就像那天玩“过家家”时一样,她说:

“子规,对不起啊。”

“说什么呢懿崽,小事。”龟子笑着回应她,然后看着她的背影消失。

龟子哭了起来。

17

龟子再也没有见过张思懿,在他三十八岁的时候,弟弟到了年纪却没人帮忙说媒,龟子便给了弟弟五万块作为聘礼,终于是找着了个弟媳妇。

弟媳是个持家的,有她在后弟弟再没乱花过钱,龟子觉得很好,这样自己也放心些。

在他们结婚一年后,弟弟找上了龟子。

“哥,李艳芳想建个新房子,她怀孕了。”

龟子看得出弟弟很羞愧,因为又要用他钱的关系,于是龟子说:

“挺好的啊,有小孩了当然要换个房子住,咱这老屋也确实不适合你们新婚夫妇。”

龟子从枕头下摸出自己的银行卡,塞到弟弟手里,然后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把他退出了门,关上门后,龟子才说:“里边是十五万,密码是我生日,别客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龟子感觉弟弟似乎抽噎了下。

18

13年夏天,弟媳生了个儿子,为了庆祝下一代的诞生,龟子从县城请来了个戏班子,唱了三天的渔鼓戏。

秋天的时候,房子也建好了,新房进火要办酒席,龟子把最后的一万块也借给了弟弟,那天龟子喝了很多,他最后躺在新房的某个房间里,一动不动,迷糊间他听到有人说话。

“他是我哥!何况建房子的钱都是他出的,住在这里怎么了?”

“什么他出的,根本就是借给你的!你难道不用还?”

“我哥,不会叫我还钱的,他就是那种人。”

“那又怎么样?这是我家的房子,我不管,他要出去住!”

“李艳芳!你不要无理取闹!”

“你说谁无理取闹呢?啊?”

声音似乎越来越大,龟子却听不清了,他只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然后第二天在自己熟悉的床上醒来。

19

“那里在吵什么?”龟子拉住一个老叔,问他。

“龟子啊,是王寡妇的事啦。”

听到王寡妇出了事,龟子连忙朝那边跑去。

龟子赶到时,王寡妇正低着头,她的面前,路鹰一脸怒火,他一手提起自己的大衣,一手夹着香烟虚点着王寡妇。

“我新买的大衣,你给我烫出个洞?你就说怎么办吧,说不好我在你身上也开个洞!”

龟子知道王寡妇爱抽烟,看了看场上,也知道路鹰说的多半是真的,于是他连忙跑了过去,拉了拉路鹰。

“算了吧算了吧,大人不计小人过,啊。”

路鹰一把甩开了龟子,“算什么算!你说算了就算了?我这衣服谁赔?”

龟子皱了皱鼻子,路鹰喝了很多的酒,硬着头皮,龟子再次拉住路鹰,赔笑说。

“我赔我赔。”

路鹰扭过了头,盯着龟子,“你赔?你赔得起吗?”

他突然用力甩手,“啪!”的一声,一个巴掌抽中了龟子。

龟子被一个巴掌抽翻在地上,他躺在那,头晕眼花。

过了一会,路鹰似乎离开了这里,但围观的人还在,人们议论纷纷,却没有人扶起他。

“哎,龟子要是结婚了,哪至于这样。”

“就是啊,要是有个儿子,他路鹰哪里敢这样哦。”

“龟子不是有个弟弟吗。”

“嗨,那是个什么弟弟哦,脑阔里只有他婆娘。”

“那个王寡妇也是,也亏龟子帮她出头,连扶都不来扶一下。”

“哎,听说龟子还得了肺结核,可怜哦。”

“肺结核?那可得离远点,万一传染了咋办。”

“龟子可是个好人呐,哎,可怜。”

龟子爬起身,没理会周围人的议论,往家里走去,他并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事,就像他不后悔喜欢张思懿,不后悔给钱让弟弟成家。

在这个世上,毕竟只有这么几个人不会叫他“龟子”了。

20

小男孩努力地跨过门槛,带着鸟儿一起出了门,快离开的时候他才想起一个事。

“伯伯,妈妈说了,这个碗你自己留着用吧,不用送到我家了。”

龟子努力嚼着嘴里的鸡肉,最后干脆喝了口汤给冲了下去,听到小男孩的话,龟子笑了起来,咧着嘴:

“好嘞。”

End/缪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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