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乘驾着一匹黑色雄马的木制两轮轱辘的马车,在黄土泥坡上艰难地行进着,车上装满了湿漉漉的山榛子树枝,前后坐着父子俩人:老的右手甩着马鞭子,因坐的位置是车辕子也就是赶车的“老板子”:站在车后跨板上的是个瓜子脸黝黑皮肤细挑高个的男孩,看上去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样子,六月某日的晌午,晴空如镜,路旁田地里的蝈蝈蚂蚱蛤蟆蜷伏着,一动不动,只有蝉蜂蝶在不断地飞舞,让人目不暇接的同时,也烦躁得不得了……
“老爸,咱们下次还是去二道河子水库里捞鱼柴吧,比这方便!”当车子停在农家院外的由红砖砌垒的大门时,娃子说着跳下了车,跑到车闸前,对着大人说。
“再说吧,那得等着进城回来以后吧!”紧接着父子俩一起捆绑起车上的湿柴……
午饭过后,附近的人家也都肃静起来,只有自己家院子里的大黄狗口吐着热乎乎的舌头蹲坐在柴剁旁边,发出“嘘嘘嘘……”的嗬气声,“等我弄好了院子里的这些榛柴,儿子,我给你讲个城里的故事听……”他说着就转身弯腰拾掇起来,时而从腰间摸出一个细细的烟袋杆儿,用火柴点燃早就装上旱烟,吧嗒吧嗒地抽了几口……
“我也就你这么大吧,当年,”看到孩子不再抱柴了,急切地想听故事,“不过么,一年总会跑市区四五次吧”,他索性也坐在石凳子上,放下了手里的活,“记得那是你爷爷第一次带我去进城”……
小孩骨碌地一下子从炕头上翻坐起来,一听说有爷爷还是城里的新鲜事,便蹲在地上,好奇地听着父亲的讲述:
“那是二十五年前,咱乡下人进赤峰百货大楼买点东西逛次街看汽车那都是梦寐以求的!我还记得那天是寒冬腊月的三九天”,你爷爷带着我,不到凌晨四点就赶着马车出发了,满满的一车干柴,还装上了护栏,在晨星闪闪的微光中晃晃悠悠地前行着,自西往东,蜿蜒曲折的沙子路上,冰天冻地的寒气从鼻口中喷白而出,犹如串串的冰糖葫芦突然钻到滚烫的开水里那样,冒出丝丝的热气!累了,就歇歇;渴了,就喝水;饿了,就啃窝头……
“这能叫故事吗?”孩子便索性坐在地上,“也没啥稀罕离奇,可听啊?”
“当然,不是事儿,直到下午2点多,到了园林路的市区,在西大桥找个空地,用了一个多小时,把整车木柴变成了手绢里的48元人民币!”
“接下来,你爷爷领着我把马车停在了桥上的栏杆边,逛百货大楼,是咱们农村人梦寐以求的事儿!买了绵布给你奶奶,羽绒服给你妈妈,还有我的新书包,再就是盐面,牙膏,这不是快过年了嘛……”
“大约一袋烟功夫,花掉了三十元,总共,还剩,舍不得再花一分一毛了的……”在返回马车的二段红绿灯的时间,路过熙熙攘攘的闹市区后,一件让人毛骨悚然的事发生了,也就是二十多分钟吧!”
“车上咋还有个麻袋呢,我对你爷爷低声细语地说,”
“可不,等等,看看有人来取不?”你爷爷也像我一样掏出来了这祖传的旱烟袋,点燃了装上兜里自家的考烟,蹲在车旁边。
夕阳在寒冬腊月里也好像被冻得瑟瑟发抖,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寒风刺骨犹如刀割般的刮到了脸上,我的双手都有点僵了,红紫的颤动着,好奇地去触摸这捆绑着的大麻袋,可一根白线绳拴住了口袋嘴,以致我只能感到里面有很重又大且高的硬物,你爷爷也直起腰来,走到了麻袋旁:
“咋,这东西是谁的,咋不来取呢……”你爷爷把手里的烟袋装好,诧异地说。
“没人取拉到呗,咱就拉它回去吧,”我乐着说,马车总算返乘了!
走出了城区,也就是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吧,白马累得要吃道路两边的冻草,我按捺不住了,趁着打尖(赤峰方言;休息一会的意思)这会儿,我掏出装在兜里削铅笔的小刀,割开了麻袋绳儿……
只见一个白色的棉被裸露出来,我快速地撕开棉被的一角儿,我俩顿时感觉天旋地转,差点没了知觉,只有马儿仍在啃着草根,瞪着圆溜溜的黑眼珠儿……
“到底发生了什么?”孩子站起身来。
“那里面是具尸体,孩子!”
“她脖颈上戴着一条金亮闪光的项链,穿着白色的罩口衬衣,
怎么还有人尸首搁在咱家车上呢?”儿子显得累了,要转身回屋……
“孩子,别走啊,还有更让人琢磨不透的呢?”他又把烟袋里的旱烟装上了。
“蹭”的一下,火柴被搽着了,把“”火头”伸进了烟锅里,而后沸腾出来,火苗儿也撺出来一手指头高!
“你爷爷我俩在惊悸之余,就重新把口袋嘴扎好,怕摊上事儿,就拉到离城区不远的山坳里,放在了一个不显眼的地方……悄悄地离开了,我俩!”
月亮升到院子里的杏树枝间了,再无往日的皎洁与羞赧,今晚好像是嫦娥用她的衣袖拉住了亦幻亦真的帷幔,父子俩把整个院子里的乱柴都收拾得横竖有型,就是多年沉积在青石板上的苔藓,拿小刀都刮不掉了……
“后来,我爷你俩又咋样了?”
“你爷爷他害怕了,走了一段三、四里的回家的路,就带着我又返回到麻袋那!”
“接着呢?”
“接着就报了警,几个公安局的人来了之后,一打开口袋,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咋还笑,他们这都是咋滴啦?”
“原来是虚惊了一场”吐了一口烟袋油渍,他瞅了瞅院子里的繁星,眨了眨眼睛说,
“那是X桔色橙人!”
2012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