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炸地
我躺在水泥上面,顺着库顶的方窟窿看见火三选了一个质量好的上天炮,从赵鹏手里接过我的二哥“炸地”,他把我二哥的捻掐断一小截,我听到了我二哥的哀鸣,像是一个人被砍下一根指头,这也正常,欲成大事儿者必先苦其筋骨。人们是不会听见一个物体的声音的,我二哥用的是我们爆竹家族的专用语言。
火山又把我二哥身上的蜡去掉了,这样才能爆炸的更彻底,我又听见了二哥的痛苦嚎叫,就像是剥一条活鱼的鳞片。我对我二哥说道:“要忍受住,今天的受苦是为了以后更好的腾飞,爆炸的更加响亮,更加的出色。”
火山把我二哥用一根细长的棉线绑在了上天炮上,就像是一个即将被宰杀的猪被捆住四蹄,它想挣扎,却又无能为力,猪在想,也许只有死亡才能体现自己的价值,人们每当吃着腐乳肉、红烧肉的时侯,是否记得猪那无助流泪的眼。我也感到了我二哥“炸地”的无助,我劝我二哥:“不要怕被绑,只要他们给我一点火花,我们照样可以焕发青春,可以一炮惊人。”
火三用铝易拉罐皮做了一个尖顶的帽子,扣在我二哥的头上,我看到了我二哥那扭曲变形的脸,就像是《天龙八部》中阿紫给游坦之戴上一个铁面具。只有尖的脑袋才能更好向水泥里面钻去,深入内部,瓦解他们。他们把我二哥弄得尖头骚脑,像一个马屁精。我劝我二哥:“外表只是假象,是用来迷惑敌人的,只有你成功了,外面的人才会敬服你。美女不在乎你的外表,只在乎你的能力。”
万事儿俱备,可还有一样没有做。火三把我二哥的捻与上天炮的捻合在一起。就好像是让两个毫无感情的男女做爱,只有利益,没有感情。要不是想让上天炮带着我二哥钻进水泥里,我二哥才不和它缠在一起。说实话,我们是看不起上天炮家族的,它们只会借助华丽的外表和诱人的嗓音来迷惑世人的感官。我们爆破家族那是真真正正的实干家,炸大山开石,炸山洞通路,炸鬼子解放......可往往穿着朴素的农民实干家没有光鲜靓丽的小姐名气大。我劝我二哥:“现在讲究合作共赢,宋祖英和周杰伦都搭配唱歌了,农民企业家要借助明星来代言自己的产品,明星要靠企业家的银子生活,想开一点,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当一个小姐成功的时候,你还考虑成功是怎样来的吗?”我二哥轻易不流泪,这次它要哭了,我看见我二哥的眼泪在眼眶眶里打转。我急忙说道:“二哥,要忍住,小不忍则乱大谋,那你一哭把炮捻弄湿了,就完不成任务了。”我二哥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哎我在劝我二哥的时候何尝不为我自己的命运犯愁,我二哥的眼泪在眼眶眶里转,我的眼泪在心里流,我怕我二哥看见,怕二哥为我的命运担心,一旦它流出泪水,也就完了。
这时候,水泥库的铁楼梯噔噔又响了,又上来一个人,认识,正是路小州。你也许很奇怪,为何路小州来了?原来路小州在城建局工作,分管廉租房建设的李部长因疾病辞去了工作,领导就让路小州来接任了他的工作。路小州到任后,发现水泥的质量勉强达到标准,就很纳闷,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儿。”于是联系了水泥供应商大业水泥厂,来这里考察一下。路小州知道他家在大业水泥厂有股份,早就想来看看了。路小州本正和冯厂长在业务室说话,谁知冯厂长一会儿出去了,好长时间也没来,他就问了一下,跟着上了水泥库。
路小州看着灰头土脸的火三都不敢认了,两人一对眼,就算是打了招呼。然后目光落在了那土制的爆竹上,还是历史书纸,白色的纸体格外耀眼。
火三没有理会小州,继续着他的工作,他把上天炮摆正位置,点燃。我先听见上天炮的尖叫,尖叫声仿佛要穿破所有人耳膜。我躺在那里心里嘲笑:“咬人的狗不叫,你的尖叫只能掩盖你内心的空虚。”我还知道这时候只有合作才能取得胜利。我给上天炮打气说道:“上天炮妹子,你要多用力,只有这样,我二哥才能钻的更深,才能体现你的价值。”
上天炮不负我望,一直钻到水泥里面3米才停。上天炮在化为灰烬的那一刻,用最后一点火光点燃了我二哥。
水泥库上,大家还在焦急的等待,大家密切关注着火三。冯厂长一脸严肃,关心的是一定要成功。而赵光有就有些恨意了,他关心的是一定不要炸,同时他心里暗暗的恨赵鹏不争气,恨火三不给赵鹏说怎样燃放。总经理默默的想着:“这大业水泥厂刚建成,虽然现在生意稍微好点,现在是旺季,每个水泥厂门口的车都排成了长龙,一旦过去旺季,业务怎样开展,这次如果耽误装车,会给企业造成很大的影响,刚才秘书小何还说:‘有几个省城的司机抱怨,以后不再来这里拉水泥了。’这要是传到省城的一些老板耳朵里,业务还怎样开展?那些搅拌站的老板都是大客户呀。业务厂长冯明是一位老业务员,能力是有的,可谁也架不住突发故障呀。”还有的幸灾乐祸,有的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这时冯厂长的司机小朱接了一个电话说道:“冯厂长,有几辆水泥罐车已经走了。”
冯明看了看表,已经到饭点了,吩咐道:“马上组织业务科的人给司机送水,让伙房给安排吃饭。并给他们说:‘我们请来了爆破专家,吃过饭开始装水泥。’”小朱领命令去安排。
总经理佩服的看着冯经理,他又争取了一个多小时。
火三在那里数着,9、8、7......我二哥在爆炸的时候,尽量的向我身边靠拢,他想用自己的余火带领我一起立功,我也努力的挣扎着,想借一下我二哥的余火,可都是白费力气。当火三数到一的时候,只听见一声闷响,紧接着水泥库的四个方窟窿里冒出一阵灰烟,我知道,那是我哥的灵魂,它已经完成任务了,它为我们家族挣得了荣誉。
我被二哥的尸骨包围了,我第一次感到害怕,感到无助。我仿佛在一只孤舟上,任凭风吹浪打,我身上沾满了水泥,呛得我头发晕。外面传来一阵阵爽朗的笑声,我知道,他们去庆功了。我二哥也算是死的其所,后来的一段时间,只要水泥厂有下料口堵塞的情况,都会派火三制造爆竹去疏通,外厂也来学习经验。再后来,国家限制了炸药,设备不断地升级改造,不再用我们爆竹家族了。大业水泥厂也算对得起我二哥,专门为我二哥做了个模型,陈列在厂史展览馆。
大业水泥厂又上了一条生产线,又招了一批工人,赵光有派火三去新建的生产线协助安装。火三也当上了小班长。新来的一批工人中有一个女孩儿叫方文,引起了火三的注意,他有十八九岁,面貌清新,一米六五的个子,发育的很好,既不显瘦也不显胖,大大的眼睛,一笑脸上露出两个酒窝。火三心中的的那根琴弦好像有了共振。火三对方文很是照顾,女孩一般在安装期间负责给工人送水,送饭,打扫卫生,火三总给方文安排最轻的活,有时候还给她帮忙。
中午吃饭,安装现场吃饭不是像在餐厅一样,坐的井然有序,而是由几个女工去食堂拉来两个保温桶,一个桶盛饭,一个桶盛菜,送到安装现场。方文和几个女工负责给工人们盛饭。然后随便找个地方蹲坐在那里吃。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工人爱开玩笑,看着火三的碗说道:“火三兄弟,你碗里面的肉真多呀。”原来方文总是给火三碗里多捡几块肉,火三心里美滋滋的,这种情谊只能在心里体会。火三听到这里总是笑而不答。一旁盛饭的方文不由的显得紧张,说道:“都一样.......”
火三第一次体会到被人关怀的幸福,妈妈的爱那是纯母性的,那是带着血缘关系的无私奉献。而来自异性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关怀也许就是情愫了。火三不敢表露出自己的心意,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家庭条件不好,也坐过牢,他越是压制心里的爱意,越对方文牵挂。与刘莎的关系就像是一个美女对于一个英雄的崇拜,一旦英雄破灭,这种崇拜就没有了。难道自己是拿方文的爱冲淡对刘莎的情吗?火三第一次感到自卑,要是他和方文结婚了,是否能给方文幸福的生活。但是火三需要方文的爱,因为这种爱能满足他英雄主义的心理,更能给他前进的动力。火三内心还渴望刘莎,第一次喜欢的总是难以忘怀。
一次,安装一台减速机,刚过五一,天气不正常的热,火三和几个安装队的刚把减速机放在底座上,一个用撬棍轻微移动,火三上螺丝固定,这时,方文送来了绿豆汤说道:“大家来喝点水,润润喉咙吧。”大家说说笑笑的围了上去,那个持撬棍的突然手一滑,减速机压在火三的大拇指上,一台400多斤的减速机一下把大拇指压粉碎了。事后,方文很自责,要是她不来送绿豆汤,也许就不会出错。安全有连带责任,车间主任为了不被处罚,竟说是火三违规操作。火三送进了医院,车间派方文去医院伺候火三。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样,总有一些倒霉的烦心的事儿等着你,这也许是对人生的一种历练。这次事故,给火三带来了身体的折磨,同时也给火三的命运带来了转机。
火三的右手拇指粉碎性骨折指头是保不住了,在医院住了几天,就出去了,让厂里包损失,厂里面的领导多,都在扯皮,后来达成协议,还在厂里工作,调到业务科,那里不用很下力。这也是赵光有的一箭双雕之计。火三上次疏通水泥库过后,冯厂长就看中了火三,可赵光有就是不放,现在出事儿了,做个顺水人情,踢给冯厂长了;再一个就是这段时间,厂里扩大规模,马上进入淡季,水泥滞销,业务科 是按销量算工资的,如果火三到了业务科销不出水泥,也挣不了多少钱,这没有车间工人的收入稳定,如果不挣钱干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滚蛋了。再说,分到业务科,也不用赔偿火三的务工、残疾等损失,为厂里节省了不少钱,也能得到领导的认可;赵光有不仅高兴起来。
火三一个小工人是无法和大业水泥厂打官司的,为了以后的生活,也就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