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剩的苦乐年华

狗剩他妈分勉时难产,接生婆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焦急地问狗剩大:“是保大人还是保娃?”狗剩大急得语无伦次,眼睛瞪得象铜铃:“屁,屁话,都要!”接生婆楞了一会儿,最终产妇没保住。

狗剩刚落草就没了娘。有人说他八字硬,把娘克死了;也有人说狗剩自带福相,将来能成为大人物。他出生第七天,他大寻思着给娃取个啥名?眨眼一想,穷汉家的娃就不起时兴的名字了,叫个狗剩吧!名字贱了好养活。

狗剩他大叫房娃,为人实诚厚道,满脸络腮胡子,身子骨很壮实,两只粗壮的手象蒲扇,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筐,没学过啥手艺,但有一身好苦。用村里文人登科的话说:“拨不动算盘珠子,却能掀动碌碡;摇不动笔杆子,但能抡起锨,”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这不,已三十出头的人了,家里添了丁,却没了婆娘,真是悲喜交加。

一个大男人家,咋会务弄刚生下的娃娃呢,看到小狗剩饿得伸胳膊瞪腿,哇哇大叫,急得搓着双手,在房间转圈圈,额头上直冒汗,他双手合十,俯下身子,无耐地说:“小祖宗,别闹火了,知道你饿了,大给你寻吃的去。”

房娃出了门,一路小跑到斜对门侄儿祥斌家,看到侄媳妇翠莲正在给娃喂奶,便央求道:“翠莲,狗剩饿得撑不住了,嗓子都哭哑了,你行行好,叫娃嘬上几口吧,算叔求你了!”母爱是天生的,更是无私伟大的。翠莲满口答应:“叔,能成!我每天给狗剩喂两次奶,不会叫娃饿着。”房娃顿时两行泪水,但脸上却堆着笑,嘴里自言自语地念叨:“狗剩有救了!有救了!”

待狗剩过了半岁,每到饭时,房娃就抱上他“走巷串户”,出了东家的大门,又上西家的门坡。好心的乡里乡亲、奶奶婶婶舀碗面糊糊、稠米饭给狗剩吃,房娃则是顿顿煎水泡馍就点野菜,碗里没有一点油星星,父子俩相依为命,艰难度日,小狗剩吃着百家饭一天天见长。

夏季天气炎热,父子俩穿衣还好对付,到了冬季,穿戴就遇到难处,破旧的棉衣裤补丁叠补丁,露出了棉絮,为了保暖不漏风,父子俩干脆在腰间扎条“滑子绳”,虽不雅观,倒也实惠。衣服上布满尘土、油渍、汗渍,黑色的衣裤“面目全非”。巷里慈善的老婆婆们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把家里穿不成的棉衣裤拆洗过后再续些棉花,一针一线缝制好,送给父子俩;看到他们空锅冷灶,吃了上顿没下顿,大队和生产队也给予特殊照顾,巷里人家有的送碗红薯饸饹,有的送碗搅团,有的送碗野菜疙瘩,家道稍好些的到手里塞上几个“黑蒸馍……”。张家二婶说:“大伙儿牙缝里省上几口,送给这恓惶的父子俩,算是积德行善吧!”遇到数九寒冬,狗剩和他大还住在“漏星堂”里,门窗不挡风,房舍寒冷。老队长就安排他俩“住”在生产队饲养室的草房里,睡在厚厚的麦秸草上倒也暖和。熬过慢长的冬天,待饲养室门口的大柳树发了芽,春暖花开,他们才卷起铺盖回家住宿。

光阴如梭,不知不觉中,狗剩长成了半截小伙儿,身体健壮,膀阔腰圆,小腿象“松椽”,也很懂礼数,见了长辈口乖嘴甜,大老远爷爷奶奶、大伯大娘、叔叔婶婶叫个不停。村里人打心里都疼爱这个好后生,期盼他往后能争口气,成为一块好材料。这一年,听说县煤矿上招收工人,老村长专门跑到公社找领导软缠硬磨,好话说尽,争取了一个招工指标。村里人说:“让狗剩去吧!全当混碗饭吃,粘了公家的边边,说不定还能混出点名堂。”

狗剩临行前,村里人都为他送行,他走到村中间的十字口,放下肩膀上的一卷铺盖,面对大家扑咚一下跪在地上,正儿八经磕了三个响头:“各位父老乡亲,我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你们的大恩大德我终生不忘,在外头我一定干出个人样,往后加倍来报答大家。”

狗剩在矿上工作,先是下井挖煤,干活不惜力气,矿上生活好,时常改善伙食,他吃喝不愁,无忧无虑,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因狗剩诚实憨厚,工作踏实,与工友也合得来,有难同帮,听说在一次矿井透顶事故中,勇敢当先,从石头缝里抢救出三名弟兄,还戴着大红花参加了上级的表彰大会哩!参加工作不到两年,先是当了采煤小组长,后来相继当了班长、队长。此后年年被评为先进模范、生产标兵。再后来从井下转到井上。矿领导发现狗剩在工作中善于琢磨,肯动脑瓜子,有发展潜力,是矿井管理上的好苗苗。有目的地进行重点培养,选送他去外地学习煤炭行业先进管理经验,先进开采设备,先进掘采技术。学习结束后,他把所掌握的技能运用到工作和实践之中,带领掘进队苦干巧干,为采煤队赢得了宝贵时间,生产指标直线上升,被破格提拔为副矿长。他如虎添翼,在矿井上展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从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子走出的后生,没几年工夫就当了单位上的头头儿,乡亲们为村上出了个“人物”而感到脸上荣光,大伙七嘴八舌议论开了:“从小看大呢,狗剩这娃有志气,把事干成了!”“还是村上风水好,走出去几个小伙子在外面都落住脚了!”“房娃老汉苦日子熬到头了,该享清福咧!”……

狗剩在矿上当了领导,低调随和,没啥臭架子,和工友们处得和谐,打得火热。他一声吆喝,工友们嗷嗷叫,大伙有事没事都爱围着他转,与他交流也很随便。有天,矿上女会计与他闲谝时打趣地说:“狗哥,你的大名能不能改了,如今是公鸡头上的一块肉――大小都是个冠(官)呀!再说听着也不雅。”“那可不行,这是我大起的名,叫狗剩咋啦?亲切,好记,接地气,这辈子是改不了了!哈哈哈……”他为了照顾他大方便,把老人接到城里和他们一起生活。夫妻俩对老人百般孝敬,使老人无忧无虑,安享晚年。

狗剩工作繁忙,应酬也多。但逢年过节或村里有白红喜事,他都腾出时间,提前回到村里,撸起袖子给主家帮忙,跑前跑后,不遗余力。每次回村,提前换上朴素的工作服,将小车停放在距村头百米以外,步行进入巷道,总不忘带上些小礼品,见到长辈都要打个招呼,拉拉家常,嘘寒问暖,赠送些糖果、香烟、茶叶之类表示心意。村上富贵老汉和狗剩闲聊时乐呵呵地问道:“狗娃子,叔听说你在矿上有出息了,还当了个啥头头?”狗剩笑着回答:“叔,不是啥头头,是个招呼大伙干活的差事,您老就别笑活侄儿了!”

此后,村上要办啥公益事业,准能看到狗剩的身影。村上要建文化活动广场,他送回几大车机砖、花砖和围栏;村上美化村容村貌,他送回来一千多棵“日本樱花”、月季花、红叶李等景观树种花卉;村上组建锣鼓队,他购置了几十套敲打的家伙和百十套彩色服装;每逢“重阳节”,他不忘购买些糕点、衣服、踏花被等物品赠送给老年人。

这年腊月二十三,狗剩备办了一车米、面、油等年货,拉到村文化活动广场上,大声对乡亲们说:“各位父老乡亲,我提前给大家拜个早年,拉回来一些年货,表示点心意,金堡原村是生我养我哺育我长大成人的根,村上的长辈都是我的爷爷奶奶、父母亲,同辈都是我的兄弟姐妹,我将终生报答亲人对我深情!”

此时,村委会的高音喇叭播放着著名歌唱家的歌曲《父老乡亲》,优美动听的歌声,在村上的各个角落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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