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守

        (写在文首的一段话:这篇文章我不想用华丽的文字泼墨渲染,我只想真实无华的记录一群不愿搬迁,誓死固守山村的老人。或许她们是无数与此相同不愿割舍,生养自己一生的老村老院老窑老炕的其中一位老人。)

        周日,原本我想骑车去钓鱼,出发前却收到摄影大师闻名先生的微信留言,约我一同去九嵕山腹地东坪老村子,看望一位驻守在老村子认识多年的老人,连同拍照采风。东坪新村位居九嵕山山腰,临近山顶紧依盘山公路,村口崖畔上几个斗大的铜字:花果氧吧东坪村。之前我也去过几次新村,但听闻名说去老村体验原生态窑洞民俗,我心动了,便放弃原计划,欣然答应一同前往。

        上山说好二人各骑一辆摩托,出发前闻名又去镇上特意为,年事已高出行不便的老人买了耐存放的蔬菜。我是骑着新车磨合,闻名则骑着他那辆收藏级的嘉陵70摩托,他在前带路、我紧随其后一路上行。临近东坪新村,闻名给我打了一个手势,带头将车驶向右边一条下坡的土路。路有二米多宽,左侧是梯田式的山坡果园,右侧是错综复杂的深山沟壑。原本山路就不宽又崎岖多弯且上下起伏,加之前几日下雨,有几处低洼积水车辙较深,摩托骑行极易摔倒。大约在山沟的丛林里穿行了一公里,终于见到几颗大树以及几户院墙已倒的残败院落。向前再走十几米,有一户院门紧闭,闻名下车说到了。我还未曾下车,却惊动了老杏树下栓着的柴狗疯狂扑咬个不停。狗的狂叫惊动了屋里的主人,门吱呀呀的开了,一位老妇探出半截身子。闻名忙上前打声招呼,或许是窑洞里光线暗,老妇人迟疑了半天才认清了闻名,赶忙相让进院在窑里坐下。闻名介绍了我,老人端出了她刚烙的菜盒,说是绿辣子、茄子和地软,地软是雨前在门口拾滴。我是新客施文礼让了一番,明明自己早上没来得及吃饭,却虚假强装一再推说自己吃了早饭。老人再此礼让,我便不再作假,拿起一片菜盒慢慢吃起来。菜盒出锅时间不长暖呼呼的也不烫手,咬一口绵软松香,立马就尝到了地软,柔糯脆香的野味。我从小在农村长大,喜食地软也是一种偏爱与情感。吃完一片,我不再故作斯文,要了大蒜,就着蒜又吃了一片。闻名陪老人一直聊天,见我吃完菜盒说:你跟姨一会多聊聊,这是一个很好的题材,回去了好好写一篇散文。我心想也是,来的时候就说了,上山看望老姨,顺便照相采风。菜盒也吃了,题材也有了,那就和姨多聊一会儿,多搜集一些元素。

        聊天得知:姨是五九年干旱饥荒,二十三岁从甘肃甘谷逃难落户到此,今年八十五岁。八十五了!我突感惊讶!老人耳不背、眼不花、腰不驼,每天独自一人生活,而且还能下地干活。聊完出身又聊家境子女,老人生有一儿二女,儿也是一儿二女,儿女都在西安上班或打工,儿子夫妻多年前就搬到新村,二个女儿都嫁到了泾阳云阳。老伴去世了十几年了,她一直住在老村自己刚来时的老窑里,这一住就是六十多年。老人离不开她固守了一生的土窑土炕与老院子。她不愿随儿子搬进新村,说新村不清静,她一个人住在这里清静。

        老人说:老村子还有十几位老人一直不愿搬迁,就住在自家的老院老窑里,这几年几个老人先后没了(去世),现在就剩下了六七个老人一直住在老村子。我劝慰老人说:国家花了那么多钱移民新村,家家都盖了新楼房,环境好居住集中出行方便,水、电、路三通,年龄大了,儿女照顾你们也方便。如果你们不愿搬迁,国家每年还要花钱维修保障你们现有的水、电、路三通,对国家又是一笔不小的负担。老人家似乎也听明白了我的话,却总是割舍不下自己一生对老村老院老窑老炕的挂念与情感,才老死不愿搬迁新村。记得我2016年自驾去山西太行山深处的大汖村,村里固守着一群老人与此难以割舍情感几乎一样相同。老人深知自己如同自家门前的老树,搬迁了树根就会断,自己就会死,所以就一直固执的要死在自家的土窑土炕上。

        与老人聊的久了,我便起身到窑外的院子转转。宽阔的院子面南是三孔土窑,老人居住在正窑。西窑有一个土炕里面堆放着一些日常杂物,东窑早已废弃堆放着柴草。紧贴东窑的二孔侧窑是厨房,院子东北角有一个早年间用土坯盖的粮仓,西南角二间瓦房是儿子以前的婚房。院门居中向南,出门五六米就是壕沟。我与闻名在门外挂起了吊床,摆好茶缸,我在地上挖了一个土灶准备生火熬茶,享受山野的凉风。

        说好了不在麻烦老人,到了午时,老人却在前院拔葱为我俩准备午饭。再三推脱不过,便应了老人,不到一个时辰老人喊我俩进窑吃饭。西红柿鸡蛋面,辣子瓶瓶、盐瓶瓶,一个刚烙的锅盔,一盘炒土豆丝。土豆丝炒的绵软糯粘,有一点淡淡的纯菜油和盐的味道。与饭店炒土豆丝的酸辣清脆截然不同,记忆里又尝到了儿时在农村,母亲炒土豆丝那种特有的味道。吃着面就着土豆丝,贪婪的我几乎一人将那盘土豆丝吃完。面里吃到了不少肉丁,就问老人平时吃不吃肉?老人说:天热吃肉不好,自己不吃。或许老人平时舍不得吃肉,却把我俩当成尊贵的客人,用肉招待我们。吃饭时,我俩招呼老人一起吃饭,老人一再摇手说自己不饿。我俩一人吃完一碗面一片锅盔,老人起身要帮我俩再盛,我俩忙说吃饱了。老人说下的面多,吃不完就剩下了。吃饭时与老人聊天,问儿女孝不孝顺?老人说儿女都好。自己平时不太花钱,国家给的老年高领补贴都交给女儿保管。自己地里干活的农副产品收入都给了儿子,儿子的负担重,儿子的三个娃都没结婚,儿媳妇去年突然半身偏瘫又花了不少钱。儿子每天中午都会从新村过来看她,时常送些蔬菜水果等吃货。说话间儿子进了窑洞,儿子与闻名也熟,三人在窑里聊天,纯朴善良的老人才进厨房吃客人剩下的面。我提议三人到了门前的树下聊天,通风凉快豁亮。老人的儿子从他儿女的工作聊地里的收成,聊今年杏买了二万多元。儿子快要结婚了,去年在新村翻新房子花了二十万,媳妇得病花了六万。下午四点多天不太热了,老人的儿子说他要到沟里摘花椒。我们闲人不便打搅忙人,进院便与老人告辞。老人一直将我们送出门外,我们一再叮嘱老人保重好身体,并约好过几天再进山来看望老人。

      回程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是一群老人的固执还是愚钝,为什么要固守老村老院老窑老炕,而不愿搬进设施齐全环境又好、交通便利的新村。年轻时我曾认为在哪里能干成事业,在哪里就可安家。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才慢慢的意识到生我养我的地方才是家乡才是家。曾经多少海外学子,华侨年老为回归祖国而历经坎坷,多少老人为不能回国而客死他乡死不瞑目。突然间,我又不再误解这群老人的固执与固守,我认为老人是一种终老到死的执着与固守。

        写完这篇文章,我却不知老人的姓名。我只能祝福老人无灾无疾、身体健康。

        2021.8.18日午夜于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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