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侠(一)

白展初戴一顶竹色斗笠,一身白袍熊熊地展在身后。如烟馆是永不止息的火焰,在他衣襟上跳跃唼喋。四周碰杯声像佩剑出鞘,把那一片笑声挑破了,变得十分锐耳。

踱步到第二层阁楼,那一片笑声便逐渐黯淡了下来。由着通道往西行走,直至西厢阁楼,连那佩剑的撞击声也喑哑了。西厢是独立配置的房间,可见主人地位之尊贵。白展初感觉脚下绵绵,顺手推开阁楼窗户,只见地面绣着百鸟朝凤猩红毯,红彤彤一直燃烧到窗外,开出一团团锦簇的红木棉。

白展初探出手来敲门。

一声,两声,三声,没人回应。

他顺手脱了斗笠,额上的汗珠沁入嘴角。他闻到了一阵花的甜香。

一定有人。他屈着手指打算再敲。

只见过道暗处走出一个冷面女人,向他打着手势,细声说道:“请留步。”

白展初额上青筋暴起,把斗笠抛在地上,右手顺势从腰间拔出佩剑,使一个“粘”字诀,剑锋在那女人喉上划出一道血痕,紧接着宝剑回鞘,手法干净利落。

他顿了顿,说话却十分冷静:“如烟馆好没待客之礼。”

那女人吃了一惊,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冷笑道:“阁下何人?我还以为是白虎帮的人呢。”

白展初答道:“江湖无名小卒,小名阿飞。”

冷面女人道:“公子好没见识,白虎帮帮主的女人,是谁都动得的么?”

正说话间,只听屋里有人喊道:“冷翠,让他进来罢。”

冷翠答道:“小姐,违抗白虎帮命令,我们都得死。”

如烟答道:“是人都得死。以礼待客,别坏了我们这一行的规矩。”

冷翠无奈,只得开了房门,里面沁出一阵阵花的甜香。

白展初拾起斗笠,横在后腰,轻步踱了进去。

只见屋里铺满红毯,连幔帐都是猩红色的,因窗口朝西,加上红色装饰的缘故,光线有些晦暗,只得另外添置几根蜡烛。如烟坐在金丝楠木方形酒桌旁,嘴角挤出一丝微笑。猩红色素纱长裙上衬出粉腻的颈,像是初探的浅白色花蕊。

白展初拱手道:“在下远道而来,有劳如烟姑娘接风洗尘了。”

如烟一边拨着烛火,一边笑道:“公子请坐。许久没有接客,失了礼数,还望公子见谅。”说完给白展初斟了一杯酒,接着又自斟一杯,一饮而尽,然后吩咐冷翠到厨房烧饭待客。酒桌上滚着热烫的茶水,以备客人醒酒。

“公子不是彭城人氏罢?”

白展初摇了摇头。

如烟从壁橱上取出两只瓷碗,两双饭筷,却并没有递给对面的白展初,而只伸手在其中一只白瓷碗上搭了一个“井”字。

白展初笑道:“如烟姑娘小时候也在乡下生活过?这是乡下小孩最喜欢玩的游戏。”

如烟微笑道:“如烟馆的姑娘,谁没在乡下受过些苦?这些事不提也罢。”

白展初眉心微蹙,仰头把一杯酒喝光了。

如烟又道:“公子似乎对乡下挺感兴趣?小女子才疏学浅,如果不嫌弃的话,我便献丑奏一曲乡下歌谣罢。”说着又从壁橱的另一端取出一方盒,打开后竟是一只晶莹透亮的陶笛。如烟双手捧着陶笛,双唇热炽地在乐器上吻着,手心的物事染了唇红,呜呜地奏出声来。

听罢上阕,白展初止住她,问道:“姑娘是从何处学来的曲?”

如烟将陶笛缓缓装回方盒里,搁在壁橱原处,方答道:“公子,这是很罕见的曲么?恰巧我是从一位女裁缝处学过来的。”

话音刚落,只见白展初从座位上跳将起来,手中的佩剑对准了她的咽喉。

如烟愣了一下,旋即眉心舒展,笑道:“公子不必着急,你不想知道她是谁么?”

这时只听得“砰”的一声响,原来是冷翠失手把端来的饭菜摔在了地上。

十来个刚还在下面碰杯的壮汉赶了过来,把阁楼通道踩得咚咚直响。

冷翠道:“快去保护如烟姑娘,如果出了事,看你们怎么跟李帮主交代!”

那些壮汉赤着胳膊,手上各执着一样兵器,龇着牙便往房门冲了进来。那是如烟馆永不止息的火焰,灼灼地往白展初身上跳跃着。

白展初冷哼一声,右臂稍曲,动作疾如闪电,那几颗飞窜的火苗被削灭了。蜡烛的烟味还在盘旋,然而屋里的光线却黯淡了下来。白展初不等敌人反应过来,旋即右半身一个回旋,将那佩剑飞掷了去,越过敌人头顶,突的一声没入了房门内。最先进来的壮汉已经拔出短刀,朝他下盘猛攻了过来。白展初冷笑了一声,右手食指屈伸,仿佛在勾着人的魂魄。只听得连续几阵“突突突”的声响,那些壮汉便全趴在地上呻吟着,再也爬不起来了。

如烟一直待在西厢房内,并不像那些壮汉,因不适应室内光线而一时瞧不清楚。只见十来个壮汉大腿上皆中了一支短小的毒箭,无一例外。施术者动作之快,目标之准,实属罕见。原来白展初挥掷佩剑的动作并非失准,而是有意为之:让敌人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身上,他却趁机利用佩剑在敌人身后进行攻击。他以钢丝连接佩剑,食指扣动扳机,剑柄上的毒箭便喷射而出,将敌人击倒。如果没有深厚的功力,不可能做到如此精准的地步。

如烟怒触双眉,喝道:“女儿闺房是你们这群臭男人随便进得来的么?统统杀掉了最好。”十几个壮汉呻吟着,紧接着毒气攻心,昏迷在地,却再也无力挣扎。

白展初右手回撤,接着使了一招“斗转星移”,壁橱上的方盒被卷了过来。他取出晶亮的陶笛,捧在手心,吻着嘴唇的残红,跟着呜呜地奏出曲子的下阕来。

“说吧。”白展初接着说道。

如烟笑道:“不知公子要听什么?不如让小女子再唱一曲《琵琶行》罢。”

白展初伸手止住她,说道:“不。”他有很多问题要问,可是竟不知从何说起。

窗外忽然响起了烟火的爆炸声。如烟急忙挑开窗帘,只见西边的天空泛起了一道烟火的绿光。如烟眼神里透过一丝惊慌,紧接着说道:“冷翠,是你报的信么?”

冷翠一直躲在门外,这时才探头进来,细声答道:“不,从阿飞公子走进如烟馆开始,就有白虎帮的人通风报信了。”

白展初偏过侧脸,眼神里掠过一丝诧异的神色。

如烟急忙道:“公子快逃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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