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哑巴母亲”

01

小时候最讨厌不熟悉的人问我:“你的父母是谁啊?”,最不喜欢村里的人问我:“吃饭了吗?”

而引起我对任何问题都特别敏感、不适的原因,只是源于母亲是一个哑巴的无奈事实。

我讨厌说起母亲的名字,因为之后的话题都会引到我是哑巴女儿的身上。

那种感觉让我很丢人,甚至经常感到无地自容的窘迫感。

我也不喜欢村里人那句“吃了吗?”,也许他们是善意的关心,或者只是因为一句对人普通的搭腔语,可是却让我时常有种被“可怜”的羞耻感。

外婆说,母亲是因为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发高烧之后成了哑巴的。

可是,谁知道呢?

小时候,我对这个说词是一点也不相信的。

那时,我想:她多半天生就是哑巴吧,因为生病的时候她才一岁多,也不会说话。

只是,“烧哑了”,也是他们说的而已。

“聋哑三分痴”,长大成年后的母亲,人是痴傻的,经常尿湿了裤子都不自知。

所以到了婚嫁年龄,迟迟没人上门给母亲提亲。

眼看,不正常的女儿已经快成“老姑娘”了,外公外婆就到处托媒人给母亲物色婆家。

后来,终于让他们寻到了,一对老夫妻的儿子是跛脚,身体不是很好,家里又穷,没有姑娘愿意嫁,所以也一直耽搁着。

就这样母亲嫁给了父亲。

02

母亲嫁给父亲的第二年有了哥哥,第四年有了我。

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有了两个孩子后就更穷了。

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到了吃饭的点儿,奶奶就拿着一个碗,到邻居家到处借米面。

这样的日子,颤颤巍巍的维持了几年。

父亲身体越来越不好,家里只靠年迈的爷爷奶奶靠着几亩薄地支撑着。

五岁那年,我和母亲被奶奶送回外婆家。

多年之后,我仍记得那天外婆哭的很伤心,满头白发的外公抽着旱烟,看着我和母亲长吁短叹。

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母亲是个哑巴”在我的心里成了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包括之后在学校上学的那几年,被同学排斥在外,我把自己的处境都怪罪在了母亲身上。

甚至,每次走在路上,身后只要有人说话,我就觉得那些人在对我指指点点,想着他们一定会说:“你看,她妈妈就是那个哑巴,带着个丫头片子,想再找个合适的人家怕是更难了。”

这些年,外公外婆又开始给母亲到处物色对象了。

因为有我,他们说只要有人愿意接受我,哪怕对方是个傻子都行。

03

七岁那年我跟着母亲去了继父家。

一个大龄光棍,家里有9个孩子的大家庭,他排行老四,因为视力不好,家里穷困,所以到了40岁还没娶到老婆。

嫁给了继父之后,母亲生活才算安定下来。

之后,母亲给继父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继父是那种老实憨厚的农村人,本性善良,对母亲和我一直都很好。

平日里除了打些零工,就是种地。

因为人勤快肯吃苦,在那个“温饱堪忧”的年代,我们家却很少有那种吃不饱饭的日子。

可是,因为这样,我却更恨、更讨厌母亲。

我讨厌,她那副只要吃饱了啥都不知道的痴傻样,尿了裤子,还在哪儿傻笑。

我讨厌,因为她的残疾,我和弟弟妹妹被人歧视。

我讨厌,因为娶了她这样的一个媳妇,继父一个正常的男人却被人看不起,在村里人面前总是低三分,抬不起头堂堂正正做人。

那几年,心中对母亲的“恨意”无时无刻不在侵蚀我的五脏六腑。

甚至,后来我忍受不了在学校的那种“格格不入”的疏离感,我害怕那种“离群索居”的冷漠带来的巨大受伤,从而不得不选择了退学。

可是,天知道我有多喜欢上学,可我却更怕面对。

我无法坦然的面对用异样眼光看我的那些同学,我更无法面对有个“哑巴母亲”的自己。

04

对母亲有了第一次的愧疚心,是在多年之后。

成年之后,我就出门打工了,并且选择当时我认为能离家最远的地方。

有天下晚班,老乡给我说:“家里稍信,母亲病重,让我回家一趟。”

磨磨蹭蹭买了回家的车票。

第一眼看到躺在床上瘦的皮包骨的母亲,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眶。

她好像能认得我似的,对着我满脸笑意,嘴里“咿咿呀呀”的叫着。

怎么会不认得我呢?

她只是“痴傻”,又不是“疯”。

那一刻,我的脑海里涌现出很多关于她的画面,只是这么多年被我“刻意”忘掉了而已。

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很多次我被别的小孩扔石子,她捡起石头回扔那些小孩,嘴巴里“呜呜啦啦”发出气愤的吼叫声。

有次吃饭,我被刚出锅的蒸红薯烫到了手,她跑到跟前拿起我的手不停的吹着气,眼里都是泪。

听继父说,有次我感冒发烧了,她跑到坡上拉上正在种地的继父就往家里赶。

……

可是,这么多年我自己又做了些什么事呢?

我把自己的胆小懦弱怪罪于她,我怪上天对我不公,让她做了我的妈妈。

其实,她才是那个“被上帝遗忘的孩子啊!”

时间若是可以倒流,我希望可以“重新来过”。

我不要那么多年对她是“恨”,我希望是“爱”。

时间,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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