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义德看着跪在大堂下豆蔻年华的柔弱女子,心里百般滋味,他有些为她惋惜,同时也有些愤怒,他不明白她明明是一个惹人疼惜之人,为何却是这般残忍。
“小翠,你为何杀害了袁婉玲,又是怎么杀害的袁婉玲,还不快给本官从实招来。”
王义德拍了一下惊堂木,惹得小翠身子都抖了一抖,王义德难受地闭了闭眼睛。
“大人,冤枉啊,我只是小小一介弱女子,我又怎么会杀了我家姨娘呢,再说,我家姨娘被害的时候,我就在门外,我怎么可能是杀了她的凶手呢,还请大人明鉴那!”
小翠大哭着喊起冤来。
“对啊,大人,那袁婉玲被害的时候,我也在门外,我还听到了屋子里的动静,我可以为小翠作证,小翠绝对不是杀害袁婉玲的凶手。”
四姨娘肯定地说道。
事到如今,四姨娘更希望孙超就是凶手,如果让那孙超脱了罪,无异于把自己置身于刀尖之上,后果不堪设想。
小翠感激地看了四姨娘一眼。
“大人,凶手肯定是她,一定是她,我是冤枉的,你赶紧把我给放了吧。”
孙超指着小翠激动地说道。
四姨娘暗中鄙夷地看了孙超一眼。
小翠的手指暗暗捏紧。
“本官在问小翠,其他人不要多嘴,否则按扰乱公堂罪论处。”
王义德又狠狠拍了一下惊堂木,厉声说道。
四姨娘和孙超赶紧跪好,不再多话。
“小翠,你休要狡辩,本官既然说你是凶手,必然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
王义德冲着李捕头使了个眼色。
李捕头走上前把一双鞋子和一件血衣还有几支迷香扔在了小翠的面前。
小翠看着眼前的鞋子、血衣和迷香,一改平日里的柔弱,此刻的她眼神冰冷,浑身透漏着寒意,让跪在她身边的四姨娘都不禁打了个冷颤。
“这就是证据,你还有何话可说?”
王义德叹了口气。
“本官承认你的犯案手段相当的高明,几乎是毫无破绽,但是就算周到如你,还是百密一疏。其实那日在本官抓到孙超离开孙府之时,无意间瞥见了你鞋尖上一点血迹,只是当时本官以为已经抓到了真凶,并没有多想。直到今天本官才开始怀疑,你说你是听到赵氏的惊叫,朝屋子里看了一眼就晕倒了,既然你没有进到屋子里,那你这鞋尖上的血迹又是从何而来?本官一直不愿往你身上怀疑,一是因为你是那样悲伤柔弱,让本官不禁心生怜悯。二也是因为案发当晚,袁氏屋子里有动静之时,你确实站在门外,没有接触过死者,本官想不通是否真的有人可以隔空杀死一个人,而那戒指还有凶器确实都在孙超手上,这些也似乎都跟你毫无关系。还有就是本官一直认为能一刀砍断袁氏四肢的必定是个有些力气的男子,绝对不会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所为。所以关于此案真凶,本官一直把你排除在外。直到今日本官在大街上看到你徒手推开了百十斤重的铁器,本官才突然意识到你就是凶手。”
“哼,大人说得倒是合情合理,就算我力气大可以一刀砍断她的四肢,但是她死的时候我明明就站在门外,你自己也说了没有人可以隔空杀死一个人,那你怎么能断定我就是凶手呢?还有那凶器和戒指你又怎么解释?大人你可不要假公济私,因为孙超他有钱有势,你就放过于他,找我这种无钱无势的小人物来做替罪羔羊。”
小翠冷哼道。
“说到这点本官就不得不佩服你了,本官也是今天在大街上看到那挑着扁担的男子,才突然想通这其中的缘由,当夜你把袁氏杀害之后,砍断她的四肢和头颅,然后就把桌子的边缘一角作为支撑点放上一块木板,把她的头颅放到木板的一侧上,又把木板的另一侧绑上一根细绳,绳子的另一端绑上一块砖头,使得桌角上木板的两端保持平衡,然后你再在砖头对应的地面上放上一根蜡烛点燃,让火苗尖部慢慢烤断砖头上的细绳,而细绳一旦断裂,砖头就会掉下来刚好砸灭还在燃烧着的蜡烛,而砖头一旦掉下来,木板就会失去平衡也会掉下来,头颅自然也不例外,这样就解释了凶手不在房间里,为何房间里会有动静传出,而你就掐好了时间,在细绳快被烤断之前你故意大喊大叫,使劲拍门,制造动静引来赵氏,好制造袁氏被害时你不在屋子里的假象,借此消除你的嫌疑。”
王义德顿了一顿。
“你杀害袁氏,却有心嫁祸给孙超,你当晚用迷香迷晕孙超,找了件孙超的衣服、拔下孙超手上的戒指带在身上,杀完人后,你把戒指上的图案用鲜血印在了袁氏房间的墙壁上,又把孙超的那件衣服染满血迹,然后你把窗户从里面紧闭,又用一把匕首抵住门栓下面让它保持平衡,然后再用另一把匕首划着门栓上面把它给栓好,做完这一切之后你又返回孙超的房间,把凶器,血衣用包袱装好,放在他的床底下,然后又把孙超戒指上的血液处理干净,把戒指重新给他戴在了手上,然后你又返回自己的房间换下身上因杀人被染血的衣服,这之后你去厨房端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饭菜,装模作样地回到了袁氏的房门前,等着蜡烛烤断细绳。而在细绳被烤断、赵氏出来之前的什么呼救声,什么屋里的动静,不过是你为了掩人耳目的说辞、或则说是你的幻想、你制造的假象罢了。而袁氏要吃宵夜一说,恐怕也是你的无中生有吧?你算好了一切,却唯独漏掉了这双鞋子,你在匆忙之间换下血衣却没有换下这双同样染了血的鞋子,本来已时隔多日,本官也没有把握还能找到它,却没有想到你竟然还留着它,而更加让人意外的是,在你的房间里还搜到了与孙超房门外发现的那一截还未燃尽的同款迷香,还有这件真正的血衣。本官猜测可能是因孙超拒不认罪,本官加大了对孙府的严查,使得你没有找到机会把这些东西及时处理掉,你没有想到吧,因你的一时疏忽,它们最终会成为了你杀害袁氏和陷害孙超的最有力的证据,这可能就叫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吧。”
王义德心痛地看向小翠。
“那袁氏好歹也与你主仆一场,就算她平日里对你多有苛责,你也不必下此狠手吧?”
“狠?”
小翠冷笑道。
“比起她对我做的事,我觉得这还算是仁慈的呢!”
小翠神色暗淡了下来。
“我家境贫寒,从小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只有一个常年体弱多病的弟弟相依为命,为了养活弟弟,我不得不把自己卖身给了袁家换取一些银两。我本也没有奢望自己能遇到一个好主子,却没想到小姐袁婉玲是那么的美丽善良,她待我亲如姐妹,从不曾因为我出身卑微就苛待于我,我本来还在庆幸自己得遇良主,想着要一辈子尽心尽力地服侍小姐。却没想到这一切都被这个恶贼给破坏了。”
小翠恶狠狠地瞪着孙超,那眼神仿佛想要把他撕碎。
孙超吓得浑身都哆嗦了起来。
“就在小姐十五岁那年,他在街上看到了我家小姐,他提亲不成,恼羞成怒,竟然暗中让人诱使我家老爷染上赌瘾,在赌场把家底输光不算,还把小姐输给了这个无赖做了二姨娘。小姐经历此种变故,性情大变,变得喜怒无常,我因此没少挨她的责骂毒打,这还就罢了,就在上半年的一天,她突然不愿服侍这个无赖,竟然还萌生了让我替代她的想法,她在我的茶中下药,把我放到她的床上,熄灭蜡烛,房中黑暗,那孙超分不清床上之人,竟生生夺去了我的清白,等我醒来一切都已来不及,我悲愤交加,也曾想过一死了之,可是想到我那年幼多病的弟弟,我还是生生忍了下来,可是就在一个月以后,我突然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我一时心慌意乱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毒妇发现了我的不对劲,生怕事情败露,连累自己,竟然喂我喝下堕胎药,而正因为这次堕胎竟然导致我终身都不能再生育。我对她恨之入骨,恨不得将她扒皮抽筋。那晚我不过是用同样的方法在她的茶里下了药,让她在毫无知觉、毫无痛苦的情况下把她勒死,死后才将她四肢头颅砍了下来,剖开肚子掏出肠子,以解我不能生育之苦,我自认为我已经算是很仁慈的了。”
小翠含泪看向王义德。
“大人你说,此等恶妇恶贼,他们该不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他们该不该死?而我受尽折磨,我又有什么错?”
听完小翠的痛诉,王义德只觉得心里被压了一块大石般难受,喘不上气来,他不知该怎么回答小翠这个问题,那孙超罪大恶极却仍可逍遥,两个善良的柔弱女子却落得个如此下场,他不知道到底该埋怨小翠不该处理问题如此的极端,还是该埋怨这个世间对女子的不公,本应有美好未来的小翠和袁氏却无端坠入了地狱,如果不是礼教的束缚,如果她们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她们断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虽然王义德同情小翠的遭遇,但却不能因此放了她,他压下心中的不忍,狠狠瞪了孙超一眼,然后才轻轻拿起惊堂木,重重拍了下去。
“来呀,让小翠画押,押入死牢,秋后处决!”
小翠痛哭着瘫软在了地上。
……
案子总算告一段落了,可是王义德却没有因为案子被破而有丝毫的欣喜,相反他的心情相当的沉重,他携妻子刘氏持香站在袁氏的坟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袁氏,你安心去吧,愿你来生不要再遇到恶人,始终保留着你的那份善良,结下善缘,一生顺遂!”
“相公,她们真是苦命的女子,在如孙府一般的深宅大院里,还不知有多少如她们一般在命运的不公下苦苦挣扎着的女子,我是何其有幸可以遇到你,如果我也身处在她们的环境之中,未必不会落得和她们一般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