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槠树情思

    汪善浩

沿着记忆的轨迹回到孩提时代,我家前面几百米开外的地方有处叫姜园的乱石滩,姜园处于村子南端的最前沿。姜园里有一片约二三分地范围那么大的毛竹林,毛竹林边上傍着一棵古老的苦槠树苍劲挺拔。远远看去,一片翠绿的竹林与一棵庞大黛色的古树紧紧相依,相得益彰。

听老辈人讲,此树足有五六百岁以上的高龄,也有的说已逾千年。树高约二十米,树的主根应该是早在几百年前就深深地扎入大地腹中的五脏六肺,根部地表露出的根系,盘互交错,像蜿蜒起伏的小山丘一样葡蔔于地面。有一条大碗口粗的树根,已悄悄地探进了边上那座大坟茔里面。

树干的身躯要四个成年人才能合围起来。它俨然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圆形城堡,铜墙铁壁般地矗立在大地上。

千百年来,它默默地沉受着凄风厉雨的残酷洗礼,灰色的树皮疙疙瘩瘩,皲裂斑驳,粗大的分枝虬枝盘曲,苍劲有力地铺排了半边天空。幽静的大树下,还伴卧着一座阴森恐怖的坟墓,一般孩子是没胆量一人前往的。

而我对这方世外桃源情有独钟,放羊、玩耍常来此地,这里出奇的安静,偶尔会听到手臂般粗大的枯枝“咔嚓”一声掉落地上,随后又重归于一片寂静。树干分枝上托着二个小脸盆大的鸟巢,有时鸟巢里的雏鸟“吱吱”作声,我才恍悟到这方静谧的世外桃源,除了我它还存在着其它小生灵。

家里青黄不接,食不果腹,我心心念念地盼望着穿长袖的天气快点到来,天凉穿长袖衣了意味着十月份到了,金秋十月到了,意味着可以在苦槠树下捡果子了。我为了赶头拨,凌晨天还漆黑一片就起床往苦槠树下面跑。

在寂静的野外,果子“噼里啪啦”掉落地上,声音特别脆亮,它叩打着我稚嫩的鼓膜,让幼小的我感受到了大自然中生命的律动,此起彼伏的“噼里啪啦”声秒变成了串串轻快的音符,它是我童年历程中倍感最舒畅难忘的音律。

苦槠树,就如“苦菜花”一样,取名以“苦”在先,必定是吃苦受累的命,在各类植物当中地位卑微,但苦槠树却能历经跨越千百年,顶天立地不输劲松。它的果实味道苦涩,只有在饥荒年代才会用它勉强裹腹充饥,吃过黄连苦方知蜜糖甜。

那时,我家北面二十米开外处,有一片约五六百平方米的长方形地带,同样还屹立着一棵需要数个成年人才能合抱过来的苦槠树,它像一位威武的大将军显耀地伫立在队伍前列,它身后挺立着几十棵树径在二三十公分之间的苦槠树,像笔直挺拔立着队列的士兵守卫着家园。

这片树林的东北面几百米开外的地方,屹峙着数幢坐北朝南的老台门屋,庄严威武的马头墙翘首长空,附近清一色的低矮的土瓦房,统统伏在老台门屋的眼皮底下俯首称臣。

老台门屋与苦槠树遥相呼应,古屋高墙契合参天大树的联结,无意中给村落披上了一层年代悠久的神秘面纱,让村落拥有了一种古朴久远绵长的历史厚重感。

人类是智慧的,因历史原因也曾一度愚昧无知。约摸在八十年代初,村里把姜园里的那棵苦槠树像仇恨日本鬼子的炮楼一般地给端掉了,连着那片竹林、乱石堆都夷为了耕地。随后的不久,厄运同样落在了我家后面那片苦槠树林地,一座原始自然的森林氧吧瞬间成了村民的宅基地。

如同一辙,那几幢古色古香的老台门屋也在劫难逃,在先后几年时间里,被推土机摧枯拉朽般地夷为平地,取代而之的是拔地而起的钢筋水泥洋房。

村落里的千年古树和百年老台门屋,及溪流、池塘、水库等等都应该是保护对象,因为它们是当今农村古村落组成的必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古村落不仅有着村民宜居的原始生态环境,还可感受古物古风,领略精神家园,提高知名度,并可以成为当地各级政府用来对外交流的一张金名片,也是历史文化传承的一个重要载体。

多少年来,为了着眼于短期的经济利益,不惜破坏古貌旧景的行为屡见不鲜。今天我们的村子里,那一片古树的痕迹早已被时代的步伐踩平;那几幢具有厚重沧桑感的老台门屋也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数座由先辈们肩挑背扛修建而成的水库惨遭填埋;令人遗憾的是直至今天,村里的巍巍青山还正在遭受挖掘机尖利牙齿的无情蚕食……

惋惜之余,留给我们的是深深的无尽反思,保护传统村落,保护生态环境,人人有责,自觉抵制“崽毁爷田不心疼”的无知行径。

可欣慰的是,村尾后头山山脚边还幸存着一棵600岁的苦槠树,富阳区人民政府给这棵古树发放了“身份证”,在树上挂了信息牌,记载着树名树龄等相关信息。村委也出台了相关限制村民在其周围附近乱开发的举措,保持其原始生态环境,这棵幸运古树的历史、文化和生态价值终将可以延续,但愿永久。

2023.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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