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 不能忘,我宁愿这是一场梦

父亲打电话来,问我要不要一起去三垛老家祭祖。我当时手里正忙着写一篇清明的散文,窗外寂静无声,阳光暖暖地照在书桌上,空气里透着花香。我当即答应父亲,周日和他还有北北一起回老家。在这无限美好的春天里,我想去看一看我的老家。

我想起赵本山唱过一首歌:我的老家哎就住在这个屯,我是这个屯里土生土长的人。别看屯子不咋大呀有山有水有树林,邻里乡亲挺和睦老少爷们更合群。……这首歌曲调轻快优美,歌词简单易懂,让人一学就会。赵本山的老家是东北的一个小屯子,我的老家就是三垛镇西三街上,虽然那里没有山,没有树林,但是有我的童年记忆和无限留恋。

车子行到一处路口,前面出现了一条很长的大桥,我以为要过了这座桥,再走一些小路方才到达目的地,哪知北北却在路边停下了车,上一次我是什么时候来三垛的,那座长长的气氛宏伟的大桥,我今天是第一次才见。我竟然,竟然已不认识回家的路了。

四处张望时,突然发现姑姑已站在车前,正笑盈盈在看着我们。姑姑给我的印象永远都是那么爽快利索,干劲十足,年轻时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能干人。我也有多久没有见过她了,上一次还是去年在扬州见过一次吧。

我有些兴奋地下车,一把抱着姑姑的肩膀,还整个人趴在姑的身上。姑微笑着迎接我,任由我撒娇胡闹,我的这些超乎寻常的举动,使得一旁路过的行人都用惊奇的眼光看我,我知道,此时的我,已不是三十年前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而是一个微胖的头发花白的中年女人,可是尽管如此,我表达感情的方式竟然还是和幼时一样,扑向姑姑的怀抱。

姑姑和父亲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去祭拜祖先,地点就在不远处,需要步行一段路程。姑姑在前面领路,父亲紧随其后。我走在父亲身后,就在我抬头的一瞬间,竟发现父亲满头银发,后背好象又驼了一些,我算了算,父亲今年已是七十五岁的老人。

一路上菜花全开,我看着走在花丛中的父亲的背影,不禁想起朱自清的《背影》:“父亲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让作家好几次落泪。而我只有拿起相机,用图片记录下父亲的苍老的背影。

天气很好,到中午的时候,气温已高达二十多度,我们一直在太阳下行走,手里都拿着东西,参加完祭祖,回到姑姑家时,我们都已经满头大汗,狼狈不堪了。脱掉外衣,洗把脸,我又迫不及待地拿着相机走出家门,我要去寻找,寻找三十几年前我在此留下的种种印迹。

姑姑家和我住的老房子原来都位于几重深的小巷里,从姑家向东走,一直走,我的记忆里是可以到达一条很繁华的街道,那一条街上做什么的都有。

街道中部有一家专卖大烧饼的辅子,姓秦,每到傍晚,人头攒动,经过的人都会闻到秦家烧饼铺里飘出来的香味,有许多人为了吃他家做的烧饼,可以穿过大半个镇子来买。他家的烧饼个大,芝麻多,吃到嘴里酥得很,又香又脆,三十几年前烧饼就已经做成这样了,而且价格不高,老少都喜欢,人们都愿意在下午时,买来当做晚茶吃。

我在邮城里也吃过一些烧饼,但全都不是我小时候吃过的味道,不是个头太小,就是吃到嘴里硬邦邦的,一点都不好。

我不知道这秦家铺子如今搬到了哪里,自从这条街道被强行拆掉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吃过他家的烧饼。如今,那条繁华的街道已被淹没于新挖的三阳河里,连同我儿时的记忆一起被淹没于此。

向东成了一条大河,那就向西寻找。居然还有几条老巷子还在,炕房巷就在姑家西边一点,我想起那条巷子里曾经居住着我的一位亲戚,那个我叫他“舅爹爹”的人。

在我看来,我的这位舅爹爹并不是一个疯子,他只是有一点神志不清。舅爹爹平时被祖母安置在炕房巷子一个很旧的房子里,定时来给他洗衣,洗澡。

舅爹爹人非常好,每次看到祖母和我,他都会咧开嘴笑,祖母叫他不要乱跑,他就很乖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祖母没有很多时间来照顾他,他就会一个人走到桥上,看着河面自言自语,有些小孩子看他一副很呆的样子,就拿石子朝他扔去。他也不还击,还在那里自言自语。

我也曾好奇,想打听这位舅爹爹的人生经历,可是每次都被祖母堵回去。自我离开三垛之后,这位舅爹爹的消息就很少听到了,我毕竟叫他为舅爹爹,想来,他的晚年一定很凄凉。一直到现在,我的脑海里,还有他穿着很破的衣服,呆呆地站在桥上,任石子打在他的身上,他没有任何反应的画面,我的心中不禁一阵酸楚,泪水竟不知何时落了下来。

西部留存的巷子都已年久失修,个个都破败不堪,而且居住于此的大多都是老人,我竟然没有发现一位年轻人在此间行走。

更让我惊喜而又忧伤的是,我找到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所学校所在,那时叫做中心小学,学校里有好几百名学生和老师。我曾经写过的一篇文章里就有一位这里的老师,我和北北在这里读书到五年级,叔叔在这里教书直到退休。我还在这里获得了一个全国性的荣誉,这在当时是多么光彩的事。

可是现在这里连门牌也没有了,只留下两个大柱子立着,仿佛在向我哭诉。走进去,还可以看到两排教室,教室的外墙还有着“学以致用,创新”等字样,从窗户向里看,教室里堆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简直不忍直视。操场上已被菜花全部占据了,这个我曾在此与同学追逐打闹,嬉戏玩耍,学习读书的地方,现在竟然变得如此的荒凉,我不愿再向里走了。三十多年过去了,物事人非,我再也找不回那些可爱的同学和老师了。

走了半天,我和北北曾经居住过的老房子还没有找到。父亲听说我们正在找那老宅,就笑着说,“不要找了,那房子现在都要塌了。”可是我们还是想看一看,尽管在我们上城后,父亲将老宅卖给了别人,但在这次大规模的拆迁中,并没有拆掉老房子,这让我们的心中多少产生一点希望。

可是,我们转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最后父亲带我们来到一处不远的所在,他指着一个很小很小的木门对我们说,“从这里进去,就是了。门已经锁了,里面很破旧,还是不要看了。”从我们站的地方到那个小门,中间有许多杂乱的东西,脚根本无法放进去,更不要说走进去看里面了。

我有些灰心,还是不看了吧,免得伤心,看了学校,看了炕房巷,已经很想哭了,这最后的就不要再看了,给自己留一点想像的空间吧。

突然想起三十几年的春天,我们沿着学校后的一条小路去上学,沿途野花盛开,鞋面上满是青草的气息,我们又谈起那些幼稚的事情。而如今,这些记忆早已长成为我们各自内心的风景,并且日显茂盛。这一切,都显得如此短暂而美丽,在时光的濡染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我怀念那些年老家春天的影像,如同一个梦境。老家,老宅,老街,老巷,老人,一切都在岁月的侵蚀下,变了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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