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的院子（五）我家住在城墙根
作者|苜絮婆不啰嗦
西安的城墙是明洪武年间所建，我小时候的城墙没有现在好看。城墙的外面是砖砌的，里面是黄土夯成的，靠城里的一面墙上有好多抗战时挖的防空洞，看上去很丑陋。经过年代的侵蚀，风吹雨淋时间长了，好多地方就塌陷了形成一个个豁口。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政府举全市之力对城墙进行了修复，城墙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成了我市的名片。
姥爷的院子紧挨着城墙根，城墙根的孩子都会爬城墙，他们以城墙为花园，以城墙为自己的游乐场。
春天城墙上的各种野花野草全长起来了，微风吹过，红的黄的紫色的小花随风荡漾。孩子们就踩着城墙上排水道两侧的砖棱爬上城墙，背上背个小布袋，里面装把小铲子，在城墙上挖野菜。木蓿、阴莀（我们叫白蒿）、蒲公英、荠荠菜、勺子菜……各种野菜，一会儿小兜兜就满了。
回家蒸成麦饭或菜团子，熟了再蘸点酱油、醋、辣椒，再能滴两滴香油那叫一个美，香死个人呢。
就是这些野菜、野花、野草填补了我们在成长阶段、苏联人卡我们的脖子、国家又是自然灾害时期我们那永远也填不饱的空空的胃，补充了我们在成长过程中所必需的部分营养。
小时候的城墙可以围城转一圈，稍大点几个小朋友顺着城墙坍塌的豁口上到城墙上围着城墙跑，看城市的风景，我们在城墙上就能清晰的看见姥爷院子的全貌，能看见姥姥扭着她那三寸金莲在忙前忙后，还能听到大人们呼唤我们的声音，那声音绵远悠常。
我们经常喜欢站在永宁门的城楼上眺望，看我们的城 。
城市的南面是学院区，各大专院校集中在此，莘莘学子们在这里苦读，学好本事小可光宗耀祖，大可报效祖国。
再往南可看至大雁塔、小雁塔、少陵塬，天气晴朗时可看到秦岭，在城里我们目所能及的这一段秦岭我们小时候把它叫南山。我猜想陶淵明笔下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就指秦岭这一段的秋天景色吧。
秦岭横断南北，蜿蜒起伏，巍峨雄伟，森林覆盖，七十二峪，峪峪不同景。冬天白雪皑皑银装素裹，春天繁花似锦山花烂漫，夏天山溪潺潺，鱼翔浅底，游人如织携家带口来山里避暑，小息垂钓，秋天红叶漫山遍野如彩霞眏红了天，眏红了地，似彩色巨龙腾飞，有多少文人骚客为它折腰，多少隐士抛家舍业散落其中。
往北看越过钟楼，越过北城门，可看至龙首塬，再往北天边有一条蓝绿色的曲线就是悠悠的渭河一直往东奔赴黄河。
西面是城市的西门，可看到飞机场停机坪，还有偶尔从头顶掠过轰鸣着的飞机，再往西是苏联援建的西北最大的电力机械制造公司。高耸的烟筒长年不停地冒着青烟，一排排的楼房和生活区，还有整齐的林阴道，在告诉我们城市很年轻、很有力量，正在努力为建设祖国奋斗，也表现了正在坚难中上下求索的中国人为不被别人卡脖子，自己要奋起大干拼命干。
东面是城市的东门，再往东有兴庆公园和刚刚从上海西迁的西安交通大学，再往东是浐河和灞河，纺织城，纺织城后面是白鹿塬，姥爷的老家狄寨塬，陈忠实的白鹿塬就出自这里，古老的灞河也让历代名人留下了大量的赞美诗歌，河边的柳树激发了文人的灵感，彦语里《五九六九河边看柳》指的就是灞河柳。
城中间是钟楼，以钟楼为中心分东、西、南、北大街，四条笔直的马路通向城市的东、西、南、北大门。
鼓楼、湘子庙街、孔庙、书院门、关中书院、南院门、北院门、柏树林、下马陵等城市的街道和标志性建筑尽收眼底，那时我们会在城墙上喊“嗨！这是我的家，我的城！”。
晨曦钟楼上的大钟咚咚的敲响，浑厚的余音在城市的上空迴荡，城里的人被钟声叫醒开始了忙碌的一天，直到一九六三年报话大楼建成，楼上的电子大钟唱响了《东方红》替代了钟楼上古老的钟声。
傍晚夕阳西下，鼓楼的鼓声又准时地咚咚响起，告诉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回家关门闭户可以休息了，要关城门了。
我记得在我八、九岁的时候，因为姥爷的外孙子都是男孩，就我一个女孩，姥爷挺疼我的。有时候姥爷要是馋了就带上我一起步行到钟楼附近的同盛祥，或南大街老孙家泡馍馆，吃一顿羊肉泡馍打打牙祭。
姥爷是店里的常客，去了掌柜的都认识他，和他打招呼，姥爷一边和人聊天一边把馍掰得碎碎的，热乎乎的泡馍上面放着肉，再放点辣椒酱，听着姥爷吃的呼噜呼噜的那是真享受啊。
我被姥爷带着，吃过白云章的饺子、西安饭庄的胡芦鸡、海荣锅贴，樊记肉夹馍，中华甜食店的元宵等西安的名店名吃。
姥爷酷爱秦腔，有事没事都爱唱上二句，记得有一次姥爷带我去易俗社看秦腔，是谁演唱的我不记得，但是我还记得几句唱词，戏演完了和姥爷从东大街往家走的路上，一老一少放开嗓子唱，“祖籍陕西韩城县，杏花村里有家园，姐弟姻缘起了变，堂上滴血蒙屈冤”，姥爷正宗地道的陕腔吼唱的声音在城市的天空迴响，很浑厚空灵，至今想起来还是那么滑稽好笑。
城墙上的防空洞有的可以直接通到城外的护城河，我们一帮孩子没事了拿着手电筒一个拽着一个的衣襟钻过城墙到护城河边摸泥鳅、挖蚯蚓，回来喂鸡、喂鸭，鸭子小的时候我们用小筐提着钻到城外在环城公园挖蚯蚓喂鸭子。
母鸡下蛋了，我们一个比一个跑得快抢着收鸡蛋，把还热着的鸡蛋递到姥姥手里，姥姥拿着热鸡蛋在眼睛上热敷，姥姥说鸡蛋热敷可以治眼病眼睛亮。鸡蛋在姥姥那用处可大了，孩子们磕了碰了，打架了头破了，姥姥就打个鸡蛋用鸡蛋清涂在患处，果真没两天就好了。
有时我们也从城墙洞穿过城墙顺着护城河，到环城公园玩耍，经常能看到有练武的人，西北人好武，翻跟头，打把势，练刀练棍的练的有模有样。还有吊嗓子唱秦腔的，那高亢震慑心肺的吼声引的路人大声叫好，听的人浑身毛孔张开，感觉从里到外都是通透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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