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闭症治疗研究需要依靠科学方法

昨天吸引椰菜君注意力的有两件事情，都涉及科学研究的根本问题：要不要用科学方法？科学方法有没有正确使用？

第一件，有人转发了一位康复Z师傅的长篇大论，主旨是说，自闭症治疗研究还处在原始共产主义初级阶段，大家都在胡乱搞，所以要允许大胆尝试，大胆创新，只要信念真，铁棒也能吞。至于科学方法吗？拦路虎！太保守！

Z师傅所谓的独门研究，说到底也就是ABA的一个变种。虽然据闻极力想要和ABA撇清关系，但万变不离其宗，都是键盘敲得响，黑屏早晚亮。至于这电脑是保险丝烧了呢，还是电缆没插好呢，还是驱动不兼容呢，还是CPU坏了呢，还是死机了呢，那都不是要考虑的事情。力大砖头飞，心诚石点头，马斯克不是做到了吗？

ABA及其各个变种，之所以取得目前在自闭症治疗领域的优势地位，其实根由和Z师傅的这个想法大相径庭。想当年，ABA出道时叫得震天响又极吸引眼球、各个变种跟着喊到现在的口号，就是evidence-based，循证。

说人话，就是“俺这么做事都是有证据的”。

这和循证医学的循证是一个意思，不论做什么治疗，都要有切实证据，并且这证据不是凭医生自己的个人经验弄出来的，而是来自设计和执行完善的研究，其中品质最高最可靠的证据，则来自严格执行大样本、随机、双盲、安慰剂对照的临床研究。大样本、随机、双盲、安慰剂对照这几条，但少一样，证据的品质就要掉下去一个等级。若是师傅们自弹自唱的病案，一概不能作数。

大样本、随机、双盲、安慰剂对照的临床研究做起来非常困难，但这也是它成为品质最高、最可靠的医学证据的根本原因。里面的每一条，都是数百年来医药界用堆积如山的人命换来的血的经验教训。然而，ABA也好，Z师傅的流派也好，在治疗自闭症患者方面，事实上没有一种通过了这个标准。

在之前的《严格起来，干预薄如纸》一文中，椰菜君列出了今年初发表在Psychological Bulletin上的一篇研究，作者分析了7种早期干预方法，包括行为干预、发育干预、自然发展行为干预NDBI、结构化训练干预TEACCH、基于感觉的干预、动物辅助干预和基于技术的干预，结果发现：

如果完全不考虑研究质量指标的话，那么行为、发育、NDBI干预都有明显和积极的结果。

如果要求使用随机对照设计的话，就只剩下发育、NDBI干预的结果看起来比较正面。

如果把偏见性最强的评价指标，即父母的评价，排除在外的话，也只剩下发育和NDBI干预的结果还可一看。

如果既要求随机对照设计，又排除各种有明显偏见的评价指标的话，真是大不幸，这7种方法，没有一种可以说有什么值得信赖的效果。

可见，虽然大卖点是“evidence-based”，这些干预方法却拿不出像样的“证据”，满天飞的，是各位干预师傅举的例子，不比县城电视台请老头老太现身说法的做派强更多。至于Z师傅，连赖以求得“证据”的科学方法都不要了，距欺师灭祖不远矣。

第二件，有人转发了某中医学院某博士研究生的论文，主旨是针灸治疗自闭症。研究者正儿八经的招募了一群儿童患者，随机分成两组，一组做常规康复，一组再加上针灸。6个月后，各种量表评估，据称发现针灸效果颇佳，多项指标显著胜出云云。

这样呢，同Z师傅相比，那是大大进了一步，毕竟科研人士，不比师傅们讲求自在随缘，若是不讲求科学方法，不做实验小心求证，想发表论文拿到学位，那是不可能的。

但科学方法，必须小心对待才是。以这个针灸研究为例，就缺了非常关键的安慰剂对照，以至于整个研究结论失去了可信度。

安慰剂效应是医药研究的大敌。在强烈的“医生给俺吃了药，俺得救了，现在感觉好多了”心理暗示下，很多患者的症状会出现改变，甚至明显的改变，即使吃下去的药实际上毫无用处；同时，医生也会因怀有“俺给病人吃了药，病人要是治好了，俺就更牛叉了”的心理暗示，不自觉地把病人的情况往好的方面想。特别的是，自闭症在内的精神疾病患者，安慰剂效应尤其强烈，甚至可以强烈到假药比真药效果还要好的地步。

在这个针灸研究中，显然被针灸的患者知道自己在被扎针，他们的父母也知道孩子在被扎针，医生更知道孩子在被扎针，因此，安慰剂效应将是非常强烈的。拿这样的患者和不接受针灸的患者相比，其实际意义非常有限。

解决安慰剂效应的办法是再设置一个安慰剂对照组，给他们服用没有效果但和真药看起来一样的假药——通常是淀粉。这样这组患者和吃真药的患者，即使都出现安慰剂效应，也处于同一个起跑线上，跑几圈就能分辨出来。

有人会问，这是做针灸啊，怎么设置安慰剂对照组呢？难道拿根针假装扎一下？

是的，就是这么做，在选好的穴位附近，不是任何穴位的地方扎针，并且扎针的这位操作者，最好对穴位一无所知。这种操作，是标准的研究针灸安慰剂对照方法。

所以，看到这项针灸治疗自闭症研究取得了良好疗效，我们大可不必兴奋过度，急匆匆跑去交钱，还是等有真正符合科学方法的研究出来再说吧。当然，若是由道法高深的不世高人亲手扎针，那由于他已经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科学显然管他不着，也就无所谓什么科学方法不方法了，心诚有缘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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