跻身 下(完)

我开始体会到小鸥的生活,她在躲邻居,我在躲她。

三个人你情我愿又没结婚,谁也说不了。只是超乎了我的眼界,我知道囤积是她生活里重要的组成部分,但没想到其中还包括人。

就在走神的几秒,我的猫又咬了医生。猫的大脑实在太小了,在它们的世界里只存在两种人:对它无条件好的和远远躲开的。当医生这种需要它以微小痛苦摆脱巨大痛苦的人出现时,它便只记得医生带给它的痛苦。痛苦产生,怨恨便久久不散。

“你的猫太娇惯了,它现在觉得咬人是天经地义的。”

“实在不好意思。”

“猫狗和小孩一样,养太好或者养太差,都害人。”

“对的对的。”

“你要是再养一只我都不想接诊了,不像咱们小区有个养八只猫的。”医生扭头看了一眼“她就很擅长处理群体骚乱。”

此时,小鸥从后面的美容室出来。我知道,我躲不开了。

我们到门外抽烟,她时不时看我,带着愧疚。

“那天……怎么突然走了。”

“啊,我妈回来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絮絮叨叨地讲起了过往:

父亲以前是包工头,有些小富便挥霍无度。三十岁那年,让年仅十七岁的母亲怀了孕。于是奉子成婚,只办了酒席。

母亲生她时,父亲在喝酒。没有亲朋好友,刚刚成年的母亲自己艰难地生下了她。得知是女儿,父亲差点跑路,连医药费都不想给。

〇一年,她五岁。父亲的工地死了人,没有存款的他欠了一屁股债。生活一落千丈,他开始酗酒。外面的朋友和女人见他没了钱,都像赶叫花子一样赶他。

“以前他一个星期回来一天,欠债后就天天回来了。”

“回来干什么?”

“他没地方去就回来了呗,然后打我和我妈。”

没两年,母亲被打跑了,小鸥对此表示怀疑。母亲在家的最后一个夜晚,被父亲拖到浴室殴打,任母亲如何痛哭求饶也不停手。随着瓷砖被重重砸响,她躲在卧室的柜子里,再也听不到母亲的声音。第二天起床,父亲说母亲离家出走了。

“很奇怪,他是个占有欲极强的人,却从没找过我妈。”

于是,烂人的拳头再没阻碍地挥到小鸥身上。

“你应该知道,我不让他进门。”

“嗯。”

“因为他要是进门我就死了,我太害怕了,便把所有能搬动的东西都搬来堵住门。”

“但门……是向外开的啊。”

“我知道,不堵他也打不开。看不到门让我感到安心。”

我想起她家玄关层层叠叠的鞋盒,心中的谜团有了眉目。

后来,小鸥又讲了她的猫,她的多肉,她的抱枕和各式各样的杂物。我越听越焦躁,我猜她知道我想听什么,不然我为什么要站在臭气熏天的垃圾桶前?我耐着性子听,她湿润的嘴唇说到起皮,也仍然没有我想听的内容。

“那,为什么会有两个男朋友?”我再也忍不住了。

“一个是兼职的时候在一起的,一个以前是租客。”

“三个人……不会抢吗。”

“不会,我给他们提供了住处,他们收入分一部分给我。”她的眼里像有细线团在翻滚缠绕“没什么好抢的,各取所需而已。”

小鸥说完,开始往回走。我鬼使神差地跟着。

“那最后会和谁结婚?”我问小鸥。

“谁也不会和谁结婚,他们想有个住处,我想多两件东西,我们谁也不爱谁。”

“我不理解。”我愣在原地,小声呢喃道。

这句话扯断了小鸥敏感的神经,她几乎用尽全力转身,将我拽进角落里。

“很多时候,我特别他妈讨厌你。”她咬牙切齿,眼里却空无一物。

“全家都围着你转,你爸从来不喝酒。我那时每天都希望你被狠狠打一顿,但没有,永远不会有。”

“那天我问你的父母,我还抱着你也很惨的希望,结果呢?你说的都是什么狗屁!”

“你他妈永远不会理解。”

小鸥说完,回到医院接走了猫。我一直等她进了小区,才失魂落魄地进了医院。

医院里,我的猫站在前台大吼大叫,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它只是打了针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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