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斌【原创】
刚吃过中午饭，明月和李涵薇就跑到教二楼的403教室占座位。下午是韩教授的“史记赏析课”，这是学校里一类的精品课程，去晚了，捞不着好座位，没法记笔记。
01
明月和李涵薇她俩风风火火地跑进教室，教室里已经有些人了。
她俩在第三排中间靠边一点的座位坐下，拿出《史记通论》开始预习。
“今天韩教授讲哪篇呀？”李涵薇问。
“应当是《刺客列传》吧”。
不一会，同学们陆陆续续地走进教室。
韩教授是学校里的名牌教授，他的课程总是吸引了许多学生来听。无论是本系的，还是外系的，同学们会把教室挤得满满的。用座无虚席，已经不能承载大家对韩教授课程的喜爱，经常是来晚了，只能站在后边听，或是在走道处坐在地上。甚至还有外校的学生慕名而来。
韩教授高高的个子，满面红光，目光犀利，嗓音宏亮。听韩教授的课，就是一种艺术享受。他讲课从不坐着，站在讲台上，手里夹着一根粉笔，像是夹着一支烟。他时不时地会在黑板上写几个生僻字，便于同学们记笔记；时而在讲坛上来回走动着，把目光投向他的学生们。大家甚至将韩教授投来的目光当成一种奖励一样的兴奋。
这时，韩教授声音宏亮地说：《史记》是写人的艺术，《史记》中的典型人物大约有一百多位，其中八成是悲剧式人物。司马迁在塑造这些人物时，通过细节描写、矛盾冲突、心理刻画等不同的文学艺术手段，突出了历史人物的个性特征，增强了人物的艺术感染力。为我们展现了一个悲剧人物的艺术画廊。
韩教授正在讲着，明月居然在课堂上睡着了。李涵薇坐在她的旁边，捅了捅她，悄声说：“要睡回宿舍睡去，别在这里占着茅坑。”明月并没有听见，依旧在睡。
这段时间，明月忙着考研，忙着联系实习单位，忙着写她的论文和采访稿，恨不得一天掰成两天花，总觉得时间不够用。
她趴在课桌上，侧着脸，睡得那么香甜，甚至还流出了口水。……
明月走出教室，教学楼前站着一匹高头大马。这匹马全身雪白，肌肉结实，昂首挺胸，气宇轩昂，豪迈，剽悍，威武。它见到了明月，甩了甩尾巴，仰天长啸。明月翻身上马，将脚伸进马蹬里，她抓紧缰绳，在马屁股上轻轻地拍了一下，那马狂奔起来。
02
炉火熊熊，一个身穿长围裙的老者弓着背正站在炉火旁铸剑。老者将烧得通红的剑体从炉火中取出，放在砧板上锤打，火星四溅，铿锵的声音吸引了明月。在炉火旁还站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
那小伙子显然是看到了明月，他两眼看着眼前这位装束与众不同的姑娘，冲着她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明月勒住了马的缰绳，还未下马，忽闻一个官吏说：“你个老东西，误了韩王的大事，让你三天交活，这都五天了，还没做完。”不由分说，旁边的两个随从拉了老者就走。
年轻的小伙子叫了声：“爹”，刚要上前阻拦，突然间，小伙子的鼻梁子上重重地挨了一拳，直打得小伙子口鼻出血。小伙子擦去鼻子里流出的鲜血，要追过去，被另外两个持刀的人横刀拦下。小伙子绝望地看着。
明月眼见着老人被那伙子人掳走，在一旁的树下，被挥刀砍死。
那伙人转回来对小伙子说：“赶快把剑铸好，不然和你爹一个下场。”
明月结识了老者的儿子，年轻人告诉她，他名叫“清风”。清风发誓要为他爹报仇。
夜晚，月亮躲了起来，没有一丝光亮，明月牵着马和清风一起去了烟云岛。清风要在那里拜师学习武艺。
寒来暑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武艺，清风已练就了一身好武艺。
习武的那些日子，岛主的女儿夏婴与清风暗生情愫，这让明月心里有些难过。她见那夏婴长得和她同学李涵薇很像，在心里暗暗地骂，什么都和我抢。
但明月依然把清风当成哥哥一样，彼此相互关照。他们一起上山砍柴，一起去河边挑水，明月跟在清风的屁股后边，像个小跟屁虫一样。明月心里喜欢上这个说话不多，憨厚朴实的小伙子。只是她没法开口说出来。
清风习武期间，多次劝明月离开：“你一个女孩子家不在学堂里好好念书，跑出来瞎逛，误了学业，赶快回去吧，这不是你待的地方。”
在一条清水河边，清风抱拳对明月说：“兄长在此一别，望小妹海涵。”
“你要去哪里？”
“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我要替我爹报仇，我不能连累你。”说完，清风决绝地转身离去。
明月在清风的身后远远地看着，清风的身影映在余辉里那么高大威武，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风吹乱了明月飘飘的长发，她觉得那吹拂的风就是清风温暖的手。
03
那日，清风来到洛阳，正赶上韩准备要大宴宾客，他家有个院子需要修缮。清风以泥瓦匠的身份混了进去。
清风摸清了韩府出出进进与院落之间的道路。
这天，清风借韩相宴请宾客之机，躲在厕所附近，等着韩相上厕所时动手。谁知道，这韩相小心谨慎，即使去如厕也要带着侍卫。
侍卫发现清风有些眼生，再三盘问，清风说他是韩府僱的短工。侍卫拉着清风要去见管家，担心他是刺杀韩相的刺客。
清风早有防备，见事不好，迅速逃走。清风赶快回家，带着母亲和姐姐买了高铁车票去了淄博。还好，那时买火车票还不要用身份证。
清风在淄博开了一家屠宰店，维持着一家人的生活开销。
有一个名叫严遂的韩国高官，听说明月是个奇女子，找到了明月，他非要请明月吃酒。在街上一家高档酒馆的二楼包间里，两个人称兄道弟，推杯换盏。
严遂说起他在朝堂上与韩傀相争之事。严遂是个直爽之人，他从不会拐弯抹角，直言不讳地指出了韩傀工作中的过错，让身为韩国国相的韩傀当众失了颜面。韩傀怒斥严遂，骂他八辈祖宗。严遂被激怒，拔剑欲刺韩傀。严遂曾经受到过韩国国君韩哀侯的器重，韩哀侯不愿看到二人发生冲突，令人劝阻，避免了一场流血冲突。
此事以后，韩傀和严遂的矛盾日益加深。严遂担心韩傀会报复他，逃出了韩国，游历在外，四处寻找可以替他报仇的人。
明月听了，心中暗自思量，她为严遂推荐了清风。
04
严遂在明月的举荐下，心里有了底数，多次登门拜访清风。严遂私下了解，得知清风的母亲马上就要过生日了，他悄悄地进行安排，为清风的母亲筹办了一场隆重的生日宴会。
生日宴会这天，非常热闹，街坊四邻都来为清风的母亲祝寿，也有许多人送来了礼物。
清风纳闷，他家境贫寒，在这里举目无亲，平日里虽然与街坊邻居们客客气气，但许多人看得起他，他只是个卖肉的，无权无势，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为母亲祝寿？
酒席间，严遂以子侄之辈的礼节，向清风的母亲敬酒。酒席结束后，严遂又拿出一百两黄金，作为为清风母亲祝寿的礼金。
寿宴结束后，客人们都走得差不多了，清风拉着严遂，说了自己的想法。清风认为，自己无功不受䘵，坚决不肯收下严遂赠送的黄金，将其全部退回。
严遂对清风说：“不瞒您说，我有个仇人，想请您帮忙。听说您很重义气，所以献上百金，作为您母亲大人的一点粗粮费用，也∧算是能和您交个朋友。”
清风坦言道：“我不过是一介屠夫，从事这样下等的职业，只是希望靠自己微薄的收入能奉养母亲；老母亲在世，我不敢答应任何人的要求。”
此后，严遂与明月多次到清风家里，看望清风和他的母亲。严遂执意要赠些送礼物，清风始终不肯接受。
几年后，清风的母亲去世，清风将其母进行了厚葬，守孝三年，服满了丧期。
05
清风一直想着严遂的事情，来到了濮阳，见到严遂，说：“我不过是个杀猪宰狗的平民百姓，而您这样有身份的诸侯卿相，却不远千里，委身于我，和我交朋友。可是我对您的情谊实在是太微薄了。以前没有答应您的要求，是因为老母亲在世。如今老母亲已经颐享天年，姐姐也已嫁人，我再无后顾之忧。您的仇人是谁？请您告诉我，我替您办了这件事！我这条命任凭先生拿去。”
严遂非常感动，他原原本本地告诉清风，他的仇人正是韩国的国相韩傀。严遂说：“韩傀是韩国国君的叔父，宗族兴旺，人丁众多，居住的地方更是士兵防卫严密，我派人刺杀他几次，都没有得手。如今，您答应出马，我多赠些车马壮士作为您的助手。”
清风说：“您的仇人也是我的仇人。不能去很多人，人多嘴杂，难免会发生意外，走漏了消息。”
第二天，清风带了他的宝剑，只身来到韩国的都城。他找了个地方住了一宿，等到天亮便动身去了相府。
此时，天空中有一道白色的长虹贯日穿过。这正是当地所说的一种灾相。
韩国国相韩傀一身肥肉正坐在堂上吃酒，周围是轻歌曼舞，羽衣倪裳，持刀荷戟的侍卫站立在两边。
清风用严遂给他的银两制办了一身华服。院门的守卫一看以为是贵客，就没有阻拦。
清风径直走上台阶，进入殿堂。有侍卫要拦，却没有拦住。他轻功飞步，在殿堂上方，像是踩着云飞。拔出亮闪闪的宝剑快步疾飞奔向朝堂上的那一坨肥肉。剑锋直劈韩傀，周围的侍从见状大乱。
清风高声叫喊着：“老贼，我杀了你！”他挥舞宝剑，猛地刺向韩傀的胸膛。
此时，众侍卫们已与清风绞杀在一起。清风凭借他的武功，一人击杀了几十人。
清风被众侍卫们包围其中，实在无法脱身。清风只好趁着乱势，用宝剑毁坏了自己的面容，挖去双眼，剖开肚皮，肠子都流了出来。清风就这样悲壮地惨死。
韩国人把清风的尸体陈尸在街市上，祭出高额赏金要查出凶手的家人及同谋。远在淄博的清风姐姐，听说有人刺杀了韩国的国相，却不知道凶手是谁。心想，一定是自己的弟弟所为。
姐姐在明月的陪同下前往韩国，来到街市上。见到了清风，姐姐悲愤地趴在弟弟的尸体上痛哭不已，极度悲伤。
姐姐哭诉着说：“韩傀杀了我父亲，严遂与我弟弟交好，恩重如山，情谊深厚。如今我弟弟为了不连累我，自毁面容和躯体，我怎么能因为害怕杀身之祸，隐没了我弟弟的大义呢！”
这整个街市上的人见此情景，大为感动。姐姐在悲愤之中因过度伤心死了在清风的身边。
众人都称赞道：“不单是清风武力高强，他的姐姐也是个贞烈女子。严遂识人，才赢得这样的壮士啊！”……
明月在众人的帮助下，埋葬了清风姐弟二人。
青草萋萋，月笼白沙，露浓烟重，一片寒凉。一匹白马陪伴在明月的身边，明月满脸泪水，她的心里空落落的。
06
明月突然觉得自己的头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
“你醒醒，醒醒，睡了这么半天。”明月身边的李涵薇将她推醒。
刚才是韩教授将粉笔头掷向明月，她抬头看看恩师有些好意思，但明月还是沉浸在自己的梦境之中，她还在想着那个英武的清风。
韩教授用犀利的目光看了一眼刚刚睡醒的明月，继续讲他的课。
韩教授说：在《史记·刺客列传》中，聂政侠骨柔情是个真汉子。他心念老母，百事孝先；他不贪钱财，做人磊落；他心路清晰，知恩图报；他行侠所为，顾念家人。在历史上的几大刺客之中，聂政的所作所为，最为肝胆，表现得也是最为慷慨，这个纯爷们的硬汉形象，但他又有着一片柔情。聂政死后二百二十多年，才有了荆轲刺秦的故事。聂政是个感人的悲剧形象。
明月看看明亮的教室，她有些糊涂，原来清风就是韩教授所讲述的聂政啊！
她与清风的邂逅竟是在一场梦里。她被清风，不，她被聂政的人格所打动。他心性高洁，不贪慕财富和权势，人格高尚而完美。
课后，明月拉着李涵薇一起去音乐系欣赏古典《广陵散》，这是一首曲调激昂的古琴曲，它讲述的正是聂政刺韩相的故事。
明月一再问李涵薇：“你是不是也喜欢上了清风？”
李涵薇奇怪地问：“清风，是谁？”
明月和李涵薇还去了图书馆，翻阅了郭沫若创作了话剧《棠棣之花》。郭沫若将聂政的“士为知己者死”上升到“为国献身”的高度，塑造了聂政这一英雄形象。
她们又找来了香港导演张彻拍摄了电影《大刺客》，一起观看。明月对李涵薇说：“你看，你和夏婴长得是不是很像？我在梦里见过夏婴，她是清风的追求者。”
“难怪你说胡话呢。”李涵薇说。
之后的几个月，明月完成了她毕业论文《从侠肝义胆的聂政看中国儒家文化与侠客文化的矛盾冲突》，她撰写的人物专访“韩教授学习司马迁，咏叹史家之绝唱”刊登在《人物传记》期刊上。
毕业后，明月果然认识了一个名叫“清风”的青年才俊，他是学哲学的，他们，他们，哈哈哈……
一 END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