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那些年那些事【4】

我与徐同学的邂逅，竟是在观音山顶的寺庙。那天人山人海，老婆高大妮好不容易挤进正殿，我却被虔诚的信男信女挤出门外，这时候，徐同学戴一副眼镜，手拉着扎马尾辫的素装女孩，正从台阶上拾步走来！

徐同学仰面看到了狼狈不堪的我，他兴奋不已地扯扯身边那个素朴的女孩儿，说，我初中同学，最好的哥们儿，快，打声招呼！

我从背包里拿出两瓶水，递给他俩，瞅一眼那个白衣白裤的高挑女孩，问道，这位，你对象？

徐同学接过水，拧开盖子喝了一口，不置可否地说，大学同学！

不错，长得很俊！我笑了笑，说道。马尾辫女孩显然不习惯我讲话的方式，她一只手搓着衣角儿，脸上泛起了红晕！

自己一个人？徐同学问。

我娶媳妇儿了，老婆挤进正殿抽签求子，我被挤出来了！我扫了他俩一眼，问，恁俩来这求啥？

我发现素妆女孩儿脸羞得通红，薄薄的衣衫掩不住渐渐隆起的小腹，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叫“江湖”，徐同学说:“下个月我们准备结婚了，一定来啊！”

高大妮风风火火、一脸怒气走来，见了我，二话不说，抬腿冲我屁股“咣”就是一脚！王八蛋，我就问问你来这儿干嘛的，杵着个大个子比电线杆子好看，还是比多宝铁塔能镇妖？

哎哎，有熟人呢！我冲高大妮挤挤眼。高大妮一脸尴尬地看看帅气的徐同学，又看看一身仙气的马尾辫，说，我和他闹玩儿呢！

高大妮几乎不需要言语的过渡，瞬间和马尾辫熟络起来，卖货的女人，有一种叫做“情商”的东西，在高大妮这儿驾轻就熟，得益于高大妮的神操作，我在最短时间里，知道了马尾辫姓苏，也是来自柳镇的女孩儿，我还知道她和徐同学，携手走过大学的四年，一直到现在，是经历过风雨与彩虹的恋人，我还知道，徐同学大学毕业分到了市计委……

高大妮拉起小苏的小手，俩女人衣袂飘飘，云一样飞舞在我眼前的天空，她俩一胖一瘦，既有人间烟火气，又有空谷幽兰香。她们在人群的漩涡里，从容地拥入正殿，该去求啥？那可是女人们内心的秘密！

张老师打算承包学校食堂的那年，是苏主任任职镇教委的第三个年头。暑假的一个有月光的晚上，苏主任正在自家小院葡萄架下喝茶。这时候，院子外有人在敲门，苏主任打开路灯，他以为女儿回来了，摇着蒲扇信步到门口开门。

一个矮个男人，大包小包，有烟有酒。站在门口，苏主任一时想不起是谁，他皱紧眉头反复思索，这人哪个单位的？

张老师坐在葡萄架下，毕恭毕敬向苏主任敬烟端茶，他自报家门，自己是镇中的张老师，有三十多年工龄的老教师，多次受过市县教育主管部门的奖励；他感谢上级，尤其是苏主任的关怀、帮助与支持；他多年来，任劳任怨，吃苦在前，享乐在后，从不向组织主动伸手；他上有八十老母，体弱多病，多年来自己一心扑到工作上，未能尽孝床前；他有三个孩子，都在上学，全家五口就他一个人挣钱；他的家属是居家妇女，没正式工作，自己从没向组织提过过份要求……

张老师不愧是造反派出身，经历火红的年代唇枪舌战的洗礼，口才滔滔不绝，逻辑思维严密，张老师如泣如诉、娓娓道来，动情处禁不住悲声叠起、潸然泪下。

苏主任边喝茶，边静静听取张老师极具煽情的倾诉，他突然想起来，他到任后，首先解决的是全镇骨干教师农业户家属的工作问题，有的去了校办蚊香厂，有的去了校办蜡烛厂，有的进了学校食堂，安排得比较好的是宿舍管理员。苏主任点燃一支烟，慢条斯理地问，你家属叫什么名字？

她叫孙长英！张老师说。

这个名字有印象，我记得是你们校长提议，把她安排当宿舍管理员的吧？苏主任说，工作不错呀，既轻松，参照的还是民办教师的待遇，如果政策允许，有转正的希望，怎么不准备干了？

不不不不，张老师顿觉紧张，他擦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解释说，反正她白天也不忙，我是想，让她招呼一下，再请几个亲戚帮忙，能多挣几个算几个。

苏主任笑了笑，似乎明白了张老师的意思，他说，学校食堂，关系到全校师生的生活和安全，责任重大，马虎不得，我听说，以前那个刘青春，干得不是蛮好吗，学生老师反应都不错！

苏主任，你可能不知道，刘青春是喝学生血，啃老师肉啊！干了不到三年，嘉陵摩托都买上了，钱哪来的？心真的黑啊！张老师躬身贴耳，向苏主任打小报告。

嗷？有这事儿？苏主任顿感不悦，刘青春啊，刘青春，你这小子，还没吃上几天饱饭，就不知道姓啥啦？

大门再一次打开的时候，徐同学和小苏姑娘相互依偎着走来，小苏冲苏主任喊了声爸，徐同学叫了声，苏叔叔好！

月光下，张老师反复打量着徐同学，这是个熟悉的身影，他搔搔头皮，想了老半天，这学生谁来？我肯定教过他！

张老师异常谦卑地站起来，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印象不深、并不出众的农村小子，竟会成为自己顶头上司的毛脚女婿，早知如此，当年应该对他好点儿。

张老师？张老师好！徐同学热情地走过来握手。

小徐，他是你的老师？苏主任很是诧异！

是的，苏叔叔，这是我初中班主任！

噢！苏主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