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花开了

      他日花开君犹在,今时花开君未来。

                                                ——题记

      后来,南山的风吹散了谷堆,北海的水淹没了墓碑,我翻看着回忆,黑白底片依然泛着彩光。夏蝉不竭的嘶喊,烈日灼灼的暴晒,我望着眼前开着正盛的玉兰,仿佛又见到了您,我的祖父。

      庭深小院,清风缓缓;藤萝蔓延,绿满长廊;花香袅袅,玉兰盛开。你尤爱穿着茭白马褂,脚上随意踏着一双凉鞋,朦胧而又缥缈。我们在树下铺着一层凉席,坐着就能让眼睛越过杏树,望见山脉起伏,那微弯下的弧度扶起一轮明月,那里不仅有树林、小山、虫鸣,鸟禽,还有全镇祖祖辈辈的坟墓。月光柔和,清洗着小院,我和祖父依偎着,时不时的聊着天。

    “祖父,人死后会去哪里啊?”

    “他们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在天上看着他们挂念的人。”

    “祖父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吧。”

    “对呀,祖父要看着你上高中,考大学,送你出嫁。”

    “祖父,山的那边是什么?”“是海。”

      “祖父没文化,咱们省哪里有海啊,等我考上大学,一定要带祖父去外面看看。”

    “我老啦,就想在家待着。”

      “在家待着就这么好?”

      “祖祖辈辈的人都待在这儿,安心。”

        酷热的夜,连风吹在身上都是暖的,你手里握着蒲葵扇,轻轻的拍在我的身上,赶走那些扰人的蚊子,不谙世事的我嗅着玉兰花的淡淡香气,乘着月光的恩泽,伴着繁星点点,进入了梦乡……

      记忆的闸门被灰尘掩埋,却总有一二事记忆犹新。你尤喜钓鱼,我尤爱戏水,我时常粘着你,像个跟屁虫一样要你带我去钓鱼。烈日灼心,我的脸蛋不一会儿就红起来,这时候你总喜欢把你的草帽扣在我的头上,澄澈的小河中鱼儿的身影比比皆是,我大喊着,“祖父,那!那有鱼!”把你要钓到手的鱼儿吓跑,你却也不恼。看着我光着脚丫在河里跑来跑去,嘴上说着我淘气。回到家时,你会从深井里拿出提前放好的西瓜,我俩一人一半,那西瓜冰冰凉凉的,甜的很。你也时常给那玉兰浇水,我就站在旁边,“祖父,这花真好看!”我手痒的很,在那跃跃欲试想要摘。你看出了我的小心思,随手折了一朵别在我的头上。“囡囡也好看。”“欸,祖父你长白头发啦。”你笑着说:“你得接受我变老的事实。”您不知道吧,从那时起,我就一心盼着太阳能把您的白发晒黑。

      两年前,六月初,玉兰花开着正盛的时候,您被诊断出肺癌晚期。全家人都瞒着你,我去看您时,您瘦削了许多,我和您约好等您病好了还要一起去钓鱼。我告诉你不要发脾气,要乖乖听医生的话。那时的你像个小孩子,神色柔柔的点着头。

      同年九月,神明溺水,玉兰凋零,乌鸦衔着玉兰送给耶稣,陪了我十余载的你永远的离开了我。蓦然回首,确诊前我问你会不会一直陪着我,你说你一直在的。

      老头,你撒谎,你不讲义气,你说走就走……以前的我觉得你好大好大,大到让全世界的风雨都向你倾洒,可是你又好小好小,小到一个小盒子就把你装下。你不讲信用,你不是说过要看我考高中,上大学,说要送我出嫁,还不是连我考高中都没等到。你是小气鬼,走那么久了,也不来梦里看看我。

    你变成了一座小小的坟,后来再也没有人送我去村口等车,没人把零钱偷偷塞在我的书包里,没人会把一盒牛奶给我留到过期,没人会为了我想吃糖葫芦追好几条街,后来的西瓜再也不甜了……以前是你在电话那边说,我在这边听,现在是我在墓碑外说,你躺在冰冷的墓碑里听。

      你跳出了时间,变成了宇宙里最原始的组成部分,分子原子。以后遮风挡雨的大树是你,香气扑鼻的鲜花是你,生长万物的土壤是你。您离开后,我觉得您无处不在。现在的你也变成星星了吧,你也在看我吗?可繁星点点,祖父你在哪啊?

      而今月下叶落无眠,抬头夜无星点,你亦乘风而去,唯有玉兰点点。下辈子我想牵着你的手,告诉你等着我长大。下辈子一定要无病无痛,长命百岁。

      祖父,玉兰花开了,你什么时候回家啊,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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