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彭淑萍刚怀孕时，婆婆和李兴发啥活都不让她干，金贵得不行。可是时间一长，他们有心无力了，因为，家里的日子实在缺她不行。
婆婆虽然勤快，毕竟上了年纪，早年间没享福，身体底子差，做些轻松活还行，需要出力的就困难了。
李兴发想把活全揽了，可村小学有个老师怀孕，突然腾出来一个代课名额。校长和村长在全村扒拉了一圈，只有高中毕业的李兴发既符合要求，本人又不嫌活多工资低，所以，彭淑萍怀孕第四个月，家里的主要劳动力李兴发进学校当数学老师去了。
李兴发犹豫过，他妈和媳妇拼命劝他应下来。
多好的事啊！别人求都求不到。到学校当老师，工资虽低但旱涝保收，身份也跟农民不一样。两个班七八十学生，学生背后是一百五六十家长，跟学生和家长搞好关系，几个月下来，在村里的威信也就有了。同时，在学校混个脸熟，以后自己娃上学也方便。
咋想都是一门稳赚不赔的生意。得去。
李兴发去当代课老师后，白天有活，彭淑萍就亲自上手。
那天也是寸，她看见井台上有水，但不多，身子懒了一下没扫，没想到就出问题了。
幸亏桶还没吊下去，否则辘辘一转，砸到头上，更严重。
02
李怡是早产，生下来哭声像猫叫一样，把等在屋外的李兴发听得心里一阵阵难受。
他一直觉得这孩子是个福星。媳妇刚怀上，他就进学校当老师。在她妈肚子里时，也从不娇气。媳妇的孕期反应只有几天，后面就是有啥吃啥，身子还忒利索，和别的女人相比，给家里省了多少事。
结果，临了临了，因为大人，让娃受罪了。李兴发心里过意不去，出于愧疚和弥补心理，对这个别人都不看好的女儿，他是真心疼到骨子里。
农村条件差，李兴发还硬坚持让孩子在县医院住了半个月。媳妇在家坐月子，没办法照顾在医院的孩子。
他想亲自去，媳妇和老妈都劝，为了娃的将来也不能丢了这份工作。于是，他把媳妇拜托给二嫂，硬着头皮把老母亲送到医院照顾孩子。
柳娥娥老太太一看是女孩，心就凉了半截，又被儿子硬送到医院伺候孙女，吃不好睡不好，十几天下来，心里老大的怨气。
加上看见交费单上的数字，老太太心里对儿媳和孙女的怨言更多了。
03
李兴发张罗给女儿过满月，话刚说了一半，被老太太怼回来。
彭淑萍在屋里拍孩子睡觉，隔着窗子听到婆婆训斥丈夫。
“生个女娃还显摆，嫌人家说咱们得瑟少啊！”
“有没有钱办满月酒，你心里不清楚啊？”
“我刚还头疼，年底咋给人家说还不上钱呢！依我说，能做几个菜请自家人坐一起吃顿饭就不错了！”
李兴发低头耷脑地走进来，看着被窝里的女儿，嘴唇翕动，半晌才把一句话说完，“妈说娃早产身子弱，怕人多吓着她，要不、就、自家人一块吃顿饭？”
彭淑萍头也没抬，轻轻“嗯”了一声。
04
她刚盘算了，老太太确实受累了，家里也确实没余钱了，加上之前婆婆在街坊邻居间说的大话，如果办满月酒，人多嘴杂，有人胡咧咧两句，不定出啥事呢！
而且，结婚到现在，她已经基本摸清了这个男人的心思。这是个非常简单的男人，文化水平可能在村里算高的，但思想很单纯，怕一切麻烦，包括婆媳麻烦。
但这种人有个最大的好处：好拿捏。
进门近一年，彭淑萍低眉顺眼、不动声色，就是在悄悄琢磨这对母子。
她到这儿时间不长，一没能力二没资历，目前不能和丈夫、婆婆对着干，低调、隐忍是唯一出路。所以，丈夫说自家人简单吃顿饭时，她立刻从善如流地答应，她知道，她越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依着他，他心里的愧疚就会越大。
愧疚像雪球，一点点堆积，越滚越大，总有一天，会把他的心全部争取过来。
到那时，如果婆婆还是针对她，那她再反击也不迟。
05
彭淑萍刚出月子就下地干活了。除了尽量不用冷水，其他的一如从前。
她从不主动把孩子抱到婆婆跟前去，有人找婆婆说话提起想看孩子时，她也是只搁一会儿就抱走。她自己都尽量少在婆婆跟前出现，省得惹她心烦。
有人对老太太说，还是你会调教人，你这媳妇，跟那天打仗的简直不是同一个人。婆婆面带得色地笑着回答：女人嘛，还是脾气软和点好，可是，被欺负得狠了，多少也得有点脾气。她呀，跟我年轻时一样——
彭淑萍从不对婆婆疼女儿抱多大期望，不抱期望就不会失望。甚至有时候，她觉得她还挺能理解婆婆的。
婆婆从山里嫁给成分不好的公公，进门后生了三个儿子，大儿子八岁不幸夭折，剩下二伯和丈夫，李家在动辄兄弟姐妹几个的村里，显得人丁单薄。
直到二儿媳生了三个儿子，三个男孩一天天长成半大小伙子，李家在村里的境况才渐渐好转。
小儿子兴发不比他哥身体壮实，他爱读书，把身子熬坏了，老太太就是怕小儿子年小力弱吃亏，受人欺负，才在帮二儿子带完三个孩子后，主动提出跟小儿子过，帮他撑门立户。
06
兴发还蛮有眼光，淑萍虽然是山里娃，可相貌、秉性，不比别人差。尤其那天一仗打出名声，这近一年了，没人敢再随便招惹他们家。这在以前可从来没有过。以前三天两头就有人挑衅，给前后院子扔死老鼠扔砖头，更是屡骂不改。
淑萍进门一个多月就怀孕，是大好事，说明她能生养。她看她肚子尖尖的，行动又利索，反应几乎没有，觉得八成是个男娃。
那样的话，她家就有老少幼六个男劳力，这门户就算真正立起来了。淑萍跟老二家一样再生他两个，李家的队伍就彻底壮大了。到了地底下，她也有脸见列祖列宗。
结果没想到，竟然摔了一跤，男娃变女娃。你说气人不气人。
被她怼过的那个不会说话的斜对门的碎嘴婆娘，自知道淑萍生了个女子，见天在街道扯着喉咙喊，话里话外讽刺挖苦。
女娃就女娃吧，还早产！给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本来她还给人保证年底还钱呢，这下好，一分也还不上了。还得她腆着老脸给人家说好话——
唉！这母女俩啊，真是不给人省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