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
再遇席博士
罗娇再一次遇到席长殊,是在吉隆坡的跨年晚会上。
那场晚会办得很大,圈子里各家排得上名号的小辈都来了。罗娇是罗家老小,很得宠爱,打扮得光鲜亮丽,和谁都能聊上两句。她花蝴蝶一样飞来飞去,说得累了,随手拿了杯冰酒倚在栏杆上,喝多了酒,目光都没了焦距,还在一个劲地笑——
她长得美,端着酒这样似笑非笑,风情万种的模样实在不是请来助兴的嫩模小明星能比的。路过的公子哥恰好看到,把怀里的小美人丢到一边,兴冲冲地走来,摆了个自认为英俊潇洒的姿态道:“罗小姐,一个人呀?”
罗娇不想搭理他,把笑容收敛了一点,有礼貌地说:“是呀,韩公子怎么不去里面?听说他们待会儿要一起敲钟呢。”
“敲钟有什么意思,愿意的话,我就去纳斯达克了。”韩公子说着,一撩头发,很风流地说,“罗小姐这是赶我走吗?”
——是呀是呀,赶紧滚开,别碍了我的眼。
心里这样想,罗娇刚要敷衍他,却忽然眼睛一亮,笑眯眯地说:“和韩公子说话当然是我的荣幸,只是不凑巧,我约的人来了。”
她刚说完,站在韩公子身后的席长殊便走过来,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肢,一只手接过她端在手里的冰酒,很宠溺地冲着她笑道:“娇娇,说好等着我的,怎么又和不三不四的人讲话?”
罗娇第一次知道他说话竟然这么毒,忍笑忍得辛苦,只好低下头。那边韩公子脸色变得很有趣,先是气红了,他正要开口,不知想到什么,竟然又白了脸色,最后只哼了一声便拂袖而去。
席长殊看着他走开,这才收回视线,跟罗娇絮叨:“他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最是浪荡,你小心一点。”
罗娇抬起头,笑得眼角都泛了红,眼波流转看向他,问:“总比你这个爱乔装打扮的骗子要好呀。席博士怎么贵足踏贱地,屈尊来我们这样的聚会了?”
“来找人的。”他简短地说,扫视一圈又皱起眉来,“怎么这么多人?”
“你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连调情都效率低下,不符合我的做人理念。”
“你的理念是什么?不会是看上就追,追上就睡,睡完就散吧?”罗娇说完,见席长殊不反驳,咂咂嘴道,“席博士,你真是难得一见心口如一的渣啊。”
罗娇嘴里一口一个席博士不是调戏,这个席长殊,正宗香港大学毕业,哈佛生物系连读,到如今已是世上首屈一指的生物学大师。罗娇曾经想将他请到罗家旗下的生物实验室,负责开发新的生物工程,找过他许多次,每一次都没什么回音,最多也不过是他的助理礼貌地回复说:“席先生在忙。”
世上这么多人,席长殊偏偏是最忙的那一个。罗娇气得没办法,打听到他那时在西伯利亚做新的课题报告,买通了他身边的人,想强行见上一面。只是席长殊这个人实在与众不同,罗娇不愿回忆起那倒霉的西伯利亚之旅,看到他就浑身不自在,这次相逢,因为醉酒,她才敢大着胆子抱怨几句。
席长殊懒得跟醉鬼说话,要放开她,可她喝得实在有点多,腿一软就像个漂亮的花瓶似的往旁边倒去。席长殊眼明手快地抓住她,她软绵绵地缠在他身上,还喋喋不休:“好看的男人都是渣,有钱的男人都是负心汉。哎呀呀,不得了,席博士你又有钱又好看,真是让人招架不住啊。”
“怎么口口声声说我渣,借酒装疯吗?”
“呸!”罗娇啐他一口,又咯咯笑起来,“你不渣怎么一直不肯见我?咱们在西伯利亚明明都春风一度了,可我醒来就发现你不在了。你把我扔回香港让我自生自灭,只丢了个合同给我,是当作补偿吗?”
她口无遮拦,胡乱用词,让人浮想联翩。席长殊听了觉得她也是个人才,能把当初一件正儿八经的事说得像是谈情说爱。他没忍住,面上浮起浅浅笑意。周围有人识得席长殊这张脸,渐渐就往这边看来。
席长殊不爱出风头,更不想被人看到自己来搭讪,不禁有几分后悔出手来管这个醉鬼的闲事,想一走了之,可罗娇已经手脚并用地缠在他身上。她穿得单薄,只有一件华丽的晚礼服,美则美矣,可大半个肩膀都露在外面,席长殊一低头,就能看到她丰腴柔软的胸,她就那么靠在他的身上。
他也是男人,还是个不那么专一的男人,真正春风一度就走人的事也不是没有干过。可对待罗娇,他不能那样随便。
席长殊没办法,半扶半抱地把她带到了休息室。一脱离众人的视线,她倒是乖乖地躺到了床上,还晓得自己拉起被子盖好,老老实实躺在那里,倒真像是个公主。
席长殊被她搞得没脾气,解开一粒衣扣,给她倒了一杯水,又往里面加了点料,这才灌进她嘴里。
他也是大少爷,从没伺候过别人,罗娇被呛得咳嗽起来,水顺着洁白的脖颈往下流,一路流进了胸口。半晌后,她感觉头痛欲裂,缓缓睁开眼,瞪着席长殊问他:“你给我喝的什么?!”
“从西红柿和蜂蜜里提取的果糖,再加上一点别的辅料,能够帮助酒精在身体里迅速结晶,然后从体内排出。”
“那我头怎么这么疼?”
“大概是酒喝多了。”
“可我总觉得以前喝多了没这么疼啊……况且我还没喝多少。”
席长殊眼神闪烁了一下,慢条斯理地说:“大概是后遗症吧,这个解酒药本来要稀释了再服用,不过你放心,除了头疼,没有任何副作用的。”
罗娇简直被他气死了,推开他跌跌撞撞地往厕所跑。他避开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大概经常上厕所也算一种副作用。”
等罗娇从卫生间出来,看到席长殊已经替自己开了一瓶红酒,又叫了乳酪和橄榄。他把两条长腿搭在桌子上,很悠闲地玩着平板电脑。
罗娇头还在疼,不但疼还觉得天地都在旋转。她晓得自己斗不过席长殊这个王八蛋,跌跌撞撞地走过去,恶狠狠地把他的腿撞下去,自己靠在桌上看着他。
“说吧,你一定要把我的酒解了,要问我什么事?”
“娇娇,你这可是冤枉我了。”他把橄榄塞到嘴里,笑得眼纹深深,“我也是好心,怕你醉得太厉害。”
“狗屎。”
“小姑娘不要说脏话。”
罗娇不接他的话茬,双手交叉在胸前,冷冷地看着他。席长殊到底举手投降了,说:“我承认,我是有事要请你帮忙。”
“早这么说不就行了。”罗娇说,“那我就直接告诉你吧,不帮。”
“这么绝情?”
“亲爱的席博士……”罗娇一脚踩在席长殊坐着的椅子上,她腿长,小腿肌肤雪白莹润,初雪一样,用力时显出流畅曼妙的线条,此时她扬扬得意地看着席长殊,难得有些孩子气,“你把我直接扔回香港的行为也很无情,我只是还给你罢了。”
席长殊挑挑眉,觉得她这个神情实在可爱,耀武扬威时,眼睛莹莹有光。他伸出手,作势要去抓她的脚踝。罗娇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向旁边躲闪,却失去平衡,笔直地摔入了他的怀中。
礼服露出大片姣好的肌肤,贴在掌心有玉一样的温度。席长殊抱着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她被吓了一跳,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僵住,须臾后反应过来,要从他的怀中挣脱。可他揽住她纤细的腰身,手稍一用力便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薄薄的衣料挡不住人体的温度,罗娇不敢乱动,听着他凑到耳边低沉性感地说:“我问你答,问完我就放你走,明白了吗?”
“席博士,你这叫作轻薄良家女子。”
“这哪里叫作轻薄,我这样好看,算是轻薄吗?”
罗娇忍了忍,把一句“不要脸”咽了回去。他很满意地拿过酒杯喝了一口酒,问她:“看到我大哥了吗?”
席长殊的母亲是他父亲唯一娶过的妻子,正经的香港豪门朱家的女儿。明明她家世、容貌无可挑剔,但性格太过绵软,竟然被外面的女人气得患上抑郁症,只能出国休养。其中,最大的导火索便是席长殊的这位大哥。
他们这样的人家,作风还是很老派,讲究长房长孙。席长殊本该是实至名归的嫡长子,偏偏被某个与他父亲青梅竹马的人截了和,抢在他母亲前面生下了席家长子席晏来。
为了给朱家面子,明面上席晏来是没有上族谱的。可私底下,席父非常疼爱他,不仅将席家最要紧的航运生意交给了他,更是跟亲近的人说过:“这么多儿子,也就老大最像我。”
这些瞒不过有心人,至少罗娇想查的时候就查了个一清二楚。她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暴露自己私下调查席家的事。可席长殊掐了她一把,笑眯眯地说:“别装了,我知道你都查清楚了。”
他掐人的手法很像是调情,罗娇只觉得那块肉又酥又麻,她咬住唇说:“我只看到你大哥一面,在里面赌钱呢。我说,他看起来挺像个不学无术的空心大萝卜,怎么把你给压了下去?”
“为什么觉得我被他压下去了?”
“不然席家祭祖,他怎么站得比你靠前?”
席长殊顿了顿,赞许地说:“想不到你连这个都查出来了,倒真是不简单啊。”
罗娇说漏了嘴,索性不再装了:“你们家跟个漏斗一样,只要给钱,什么消息都打探得出来。你还说韩公子浪荡,我瞧着和你父亲一比,倒像是清心寡欲了。”
“你这张嘴啊……”席长殊被她逗笑了,“怎么话这么多?”
“问完了没有?问完了就放开我。”
“别急啊,还有事没说完呢。”
席长殊顿了顿,像是在思考,把下颌搁在罗娇肩膀上,他的下巴是所谓的美人沟,西方叫作“天使的指痕”,意思是好看到连天使都忍不住去触碰他的脸庞,才会留下这样的印记。罗娇想起来看过的资料,席长殊祖上有葡萄牙血统,曾经某位先辈帅过金城武、吴彦祖。传到他这一代,真真是精雕细琢,罗娇斜眸去看,只觉得他五官没有一处不美,更加难得的是那种懒散淡漠的气质,不是几辈的纵容,是万万养不出来的。
罗娇和闺密就这个问题讨论过,闺密挺不以为然:“你就说他有股不把钱看在眼里的不缺钱的气质呗。”
罗娇思绪跑得有点远,席长殊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在她耳边轻轻吹了口气。耳朵是她的敏感带,甫一感知到那微热的气息便泛了红,她不自在地动了动,他双手用力箍住她的腰身,总算又开了口:“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罗娇被席长殊推出门的时候还在抵死反抗:“我不答应!”
席长殊斜倚在门框上,笑眯眯地说:“我默认你同意帮我这个忙,陪着我演一出戏,和我的好大哥过几招。”
“你要不要脸?!”罗娇简直被他惊呆了。
“娇娇,这么简单的事,你做好了,我就把我生物方面的最新研究成果分享给你,你一点都不吃亏。”
“我不想掺和到你们兄弟的破事里。”
罗娇想得很清楚,席家豪富,连罗家都要避其锋芒,只是席老爷子不讲究,私生活不大检点,搞得孩子遍地乱跑。如今席长殊摆明车马要对付他的兄长,针锋相对,她没必要掺和进去当替死鬼。哪怕席长殊的研究成果再诱人,也不是现在的她有这个福气能拿到的。
她瞪了席长殊一眼,转身要走,身后席长殊不紧不慢地掏出一个U盘冲着她摇了摇:“那我就把这些东西寄给你父亲了哦。”
罗娇猛地回过头,犹豫一下,问他:“这是什么?”
“一些小秘密,你不想让你父亲知道的小秘密。”他很无赖地说道,“怎么办呀罗小姐,帮我就是帮你自己,你还是要拒绝吗?”
罗娇觉得席长殊简直是个奇葩。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威逼利诱样样在行,连色诱都很擅长。罗娇一边在心里骂他,一边把自己的晚礼服领口往下拽了拽,让迷人的肌肤露出来更多。会场里暖气开得足,廊中摆着一盆盆的兰花,芬芳馥郁,姿态妩媚,一看就价值不菲。
罗娇在心里回想着席晏来的资料,犹豫一下,看四周无人,掐了一朵兰花别在耳上。
她的发长,散下来披在肩头,背后看去如一条墨黑的河流。大厅里正放着音乐,男男女女拥抱着舞蹈,她从人群里挤过去,随手拽住个狐朋狗友问:“席大少呢?”
“你说哪个席大少?”朋友喝多了,挺兴奋地说,“今晚来了两个席大少,你找哪个?”
“我找席晏来。”
“没事,你找哪个都行,反正两个都在一起呢。”
朋友说着把她往牌桌那边领。牌桌边围了一群人,时而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罗娇不客气地挤进去,旁人看到是她,倒给她让开空位,还好心地跟她解释:“真是难得,席家两个大少爷都来了,往常席长殊从不参加我们这样的聚会,今天也不知道发了哪门子疯。娇娇呀,你觉得他俩谁会赢呀?”
罗娇一笑:“我猜席长殊吧。”
那人有些意外:“啊?为什么?不是说他就是个生物学博士吗,哪里懂得玩这个?”
这个圈子风气不正,以自强不息为耻,那些不借着家里的势力,自己出外打拼的,都要被私下里说一句脑壳坏掉了。罗娇和他们没什么共同语言,满嘴跑火车地敷衍说:“因为他的赌资是我出的。”
这话是她瞎扯的,说完,她懒得看那人的表情,自顾自走到席长殊身后,挤出一脸甜笑,倚在他肩头,嗲里嗲气地说:“长殊,赢了多少啦?”
席长殊手里正握着枚筹码,闻言漫不经心地握住她的手说:“没赢,反倒输了不少。”
“说好赢了钱给我买包包的呀,怎么说话不算数。”
罗娇娇嗔,说完自己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席长殊挺入戏,安抚她:“别着急,这一把我肯定能赢回来。”
其实他肯定是赢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