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响彻格子衫的夏天


  18岁的初夏,微风不燥,阳光还很温软,一片一片落在风铃的肩头,仿佛镀上一层白光,萦绕着几丝芳香。

    “风铃!”

    风铃转过头,迎着阳光,半眯着眼打量着已经“跟踪”她两周的男生。蓝白的格子衫、白长裤、一双和她同款的休闲鞋。飘逸的刘海散乱地搭在额头,别有一番帅气。

    “喂,这么深情的看着我,是不是对本公子一见钟情了?”男生露出痞痞的笑意。

    风铃故作嫌弃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才不会承认她刚才确实有一点心动呢!“你谁呀,干嘛跟踪我?”

    “什么叫跟踪啊,请你用词准确一点好吗,我是在护送你回家!护送!知道吗?”男生反驳道。

    风铃朝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跳上自行车,背着阳光前进,不理会穿着蓝白格子衫的男生。

    “喂,你等等我呀,我护送你回家,一个女孩子在路上会很危险的!”男生朝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吼着,跳上自行车追了上去。

    晚风习习,轻抚着空气中的诗意。夕阳余晖,映着一前一后的背影。

    “风铃,你等等我呀!”男生很快越过最后几米的距离,追上了风铃。

    “哼,老实告诉我,你为什么跟踪我?”风铃仍不休地问。

    “因为我喜欢你啊,风铃,我是真的喜欢你!”男生深情地重复着。

    风铃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我才不信,我连你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说着自行车拐进一家小院,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不敢回头。

    “我叫季铭宇!”男生大声说道,停下自行车,目光引申到风铃消失的拐角,自顾自地傻笑着。

    季铭宇,季铭宇,风铃在心底呐喊着。眼前浮现出他说喜欢自己时的侧脸,在彩霞中的俊逸与认真,让她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风铃回来啦?”屋里传来父亲的声音,风铃急忙回答,“我回来了!”说着快步走进内屋。

屋里光线暗淡,风铃刚进屋还未适应屋内的黑暗,一个耳光就向她扫来,脸火辣辣的,屈辱比疼痛来得更加真切。风铃被打得莫名其妙。

视线逐渐清晰,风铃向出手者看去,一个穿着旗袍的中年妇女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看着她。

“芳怡…”父亲欲言又止。

“我就打她一巴掌怎么了!我的女儿失踪了也不见你这么着急!”女人说完自顾自的哭了起来。

风铃大概知道事情原委了,这个女人是他父亲的前妻,他们有一个女儿,比风铃大一岁,叫风筝。

风铃对风筝的记忆还停留在小学,她们俩一起上下学,虽非亲姐妹,感情却很好。

后来她们考上了不同的初中,虽然没有小学时的亲密,但联系得仍然很频繁。高中以后,风筝跟她说她喜欢上了一个男生,个子高高的,皮肤白白的,是学校篮球队的主力。

再后来,风铃就和风筝失去了联系,风铃问她父亲,父亲说,风筝被她妈妈带走了,没在T市了。

这几年来,风铃始终想不通为什么风筝搬离T市后不与她联系。

原来,风筝在那时就已经失踪了。父亲却一直瞒着她。

“阿姨,你说风筝失踪了是怎么回事?”风铃心中充满了疑问,姐姐失踪了父亲为什么不告诉她,芳怡阿姨为什么要打她?

“还不是因为你!”刘芳怡近乎奔溃地说,“两年了,每次一有线索到最后都是落空!”

风铃更加疑惑了,转头看向父亲,只见父亲严肃而略带悲伤的脸上充满了沧桑。

父亲不肯说话,芳怡阿姨在父亲的强迫下也离开了屋子。

风铃在那里失神地站着,如果母亲在就好了,可是母亲在生她的时候就去世了,是她害死了妈妈。

现在姐姐也失踪了,阿姨说是因为她?风铃突然感觉一阵眩晕,眼前一黑,便再无知觉了。

第二天,风铃早早地来到了学校,天还没亮,教室里昏暗,只有从窗户里透出外面的微光,风铃在教室门口站定,只见一个人鬼鬼祟祟得从后门溜走。

“是谁?”风铃的心开始害怕起来。

那人转过身,风铃透过微微的光亮一下子就认出那是季铭宇,“你来干什么?”

季铭宇轻笑着,笑声莫名让风筝感觉温暖,“我来给你惊喜啊!”

风筝疑惑地看着他,他说,“快进去吧,有惊喜哟!”

风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默默得叹了一口气。

当她打开课桌,发现了面包和牛奶,原来这就是他给的惊喜呀,真幼稚,风铃不禁笑出声来。

后来的每个早晨里,当风铃每天打开自己的课桌,都能看见一份甜美的早餐,起初她还感到奇怪,仔细一想,应该是季铭宇放的。心里一片暖,如初夏的太阳,如冬日的被窝。

父亲总说,风筝姐姐总有一天会回来的,风铃却不怎么确定。

季铭宇总是带给她温暖,每当她孤独难受的时候。

终于在季铭宇第135次告白的时候,风铃接受了他给的爱。因为每天放学的身后的默默守护,每天早上的爱心早餐,每次难受时他给的安慰。还有,看见他便仿佛看见希望的那种感觉,那种感觉,大概就是喜欢了吧。

    盛夏,知了不知疲倦地鸣叫着,阳光也变得暴烈,似乎不懂得温柔的水流更能蛊惑人心。

    “风铃,终于放暑假了,我们一起去玩!”季铭宇帮风铃拉着行李箱,笑意满盈的望着风铃吃着冰激凌的侧脸。

    风铃眉头轻皱,“不行啊,我暑假还要去学钢琴!”

    “这样啊!”季铭宇很失落。

    “不过——”风铃扬头傻笑地看着季铭宇失落的眼眸,“我可以逃课啊!”

    季铭宇扬手轻揉风铃的秀发,宠溺显而易见,“傻丫头!”

    “嘿嘿嘿!”

    放假后的第一个周末,阳光似乎温顺了许多,季铭宇拉着风铃的手踏上了去邻市的火车。

    风铃靠在季铭宇的肩头,“季铭宇,我们去邻市玩什么啊?”

    季铭宇低头看着风铃,“带你去看海!”

    “真的么?”风铃高兴地搂着季铭宇,“我好开心,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带我去了呢!”

    季铭宇安静地抱着风铃,“怎么会。”

    风铃乖乖地在季铭宇怀里躺着,不说话。她知道他一定是又想起那段伤心的往事了。他说过,他有一个重要的人在海边走失了,他便再没去看海。她没告诉他,她也有一个重要的人失踪了。

    沿着海水与风沙的分割线,风铃和季铭宇并肩走着。脚丫踩在沙滩上,柔软得像童年时姐姐送给她的棉花糖。海风扬起她白色的褶皱裙,映着蓝白色的格子衫,构成盛夏的美丽的风景。

    季铭宇一直没说话,低落的心情送走了黄昏。月亮高挂,海水拨洒着磷光,海风仿佛从远古吹来,隐约传来极低的呢喃。

    “风铃?”极低的声音传入季铭宇的耳朵,那么熟悉。风铃却因潮起潮落没听见。

    季铭宇转身看着一个倩影远去,低吼一声,“风筝!”吼完便追了上去,风铃闻言身体一颤,不敢回头,蹲下身环抱住自己在海风中轻轻抽泣。

终于还是这样了吗?风筝在心底自问。

    最后风铃一个人回了家,回家看见父亲疲惫的脸和姐姐空洞的眼神,眼泪又忍不住滑落。

    “风铃…”父亲略带责备的声音,“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风铃没说话,踉跄着回到了卧室。闭上眼,都是季铭宇去追姐姐的背影……该怎么说呢,她知道姐姐在邻市,可是有些感情真的可以随岁月而淡化……

    夏末,阳光又回到了初夏般的温软,仿佛盛夏的暴烈从来都没有来过。

    从邻市回来后,风铃换掉了电话,退了钢琴班,一个人踏上了西藏的道路。一路上,她登过高山,走过平原,就是再也没看过海。海太辽阔,太深长,它容纳了太多的悲情故事,留下了太多的悲痛回忆。她不想去触及心底的忧伤。

    风铃一直都知道,季铭宇是姐姐的男朋友,姐姐是和季铭宇在海边走失的,三年了一直没回来。风铃也知道,季铭宇还是爱着姐姐的,哪怕她知道季铭宇只是出于对姐姐的愧疚,她还是沦陷在他的温柔里,她爱他,所以一直不敢再去看海,怕想起姐姐的走失。

    但她就是这样自私,明知道他不爱她,明知道他只是愧对于姐姐,明知道他爱的是姐姐,可她还是忍不住向他靠近,情不自禁地爱上了他。

    临近开学,风铃还是去了一趟邻市。即使回忆再困顿不堪,但她还是愿意忍痛掀开血淋林的回忆,因为这是他在她世界仅留的痕迹。

    迎着海风,风铃扬起头闭上了眼睛,可眼泪还是划过脸颊。不是说,扬起头,眼泪就会倒流吗?

    “风铃!”身后微风中传来熟悉的声音,风铃哭得更凶了,连回忆都欺负我,还妄想遇见季铭宇。

    一双温暖的双手环过风铃单薄的身子,耳边传来低语,“风铃,不要走!”

    风铃只是低低抽泣着,没说话,她怕她回头,他就会消失不见。

    “风铃,你听我说,我爱你!”风铃闻言,身子一颤,转而更多的眼泪汹涌而出。为什么即将分别了还要骗我!

    季铭宇温热的气息喷在风铃的脖颈,“风铃,我一直爱的都是你!三年前,我求风筝帮我追你,她说如果我陪她来看海,她就帮我。我知道你们感情很好,她帮我,我就一定能追到你。我答应了她,后来她走失了,我十分内疚,再没有去找过你。”

    风铃转身,雾蒙蒙的双眼迎上季铭宇心疼的目光,新的一批眼泪涌上。

    “傻丫头,别哭!”季铭宇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风铃!”风铃迷蒙的双眼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风筝就站在那里,眼神里有悲伤,有失落,但更多的是一片清明。

    “姐姐...”风铃带着哭音。

    “风铃,对不起!我以为他会由于愧疚不会和你在一起,我以为他会再来找我的!对不起,我的任性,让你们错过了这么久!”

    风铃应该知道的,姐姐从小就对她很好,有好吃的都会先给她吃,有好玩的都会带上她一起玩。所以面对小时候欺负她的人,她都是不怕的,因为有姐姐保护她,能让她任性地度过一年又一年。

但从何时,她的姐姐有了自己的小秘密,渐渐变得神秘起来。

再到后来的断了联系,风筝和风铃有了太多的间隙。

风筝曾给她写过信,信中说,她就在邻市,但是不想让她妈妈知道。

风铃一直都知道,芳怡阿姨总是逼着姐姐学一些她不喜欢做的事情。

例如画画,姐姐从小喜欢跳舞,芳怡阿姨却总不同意风筝学舞蹈,只让她学画画,她说舞蹈有什么好的,到头来还不是去破坏别人的家庭。

风铃知道芳怡阿姨说的是她的妈妈,她妈妈是学舞蹈的,却为了生下风筝而变胖破坏了身材甚至付出了生命。

风铃知道妈妈一定很爱很爱她。

父亲因为妈妈的去世而变得沉默寡语,他欠妈妈的太多了,和芳怡阿姨离婚娶了妈妈却没有一场像样的婚礼。

妈妈为了他父亲独自在外奔波,甚至还差点流产,有时候风铃就想,她妈妈一定还是更爱她父亲。

风筝不愿意过她妈妈强制性规划的人生,在邻市出事后,就干脆不回去了。

起初是不想回去,后来是回不去了。钱包证件全被偷了,风筝只好在邻市做美术家教。

原来被她厌弃的东西,这时候却成了她的唯一的财富。

“风铃…”季铭宇紧紧地抱住风铃,声音有些疲惫,“四年前,你来市二中来找风筝玩,你恰巧路过我的窗前,我愣神地看着你走过,呼吸一下子凝住,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喜欢。”

季铭宇说着将风铃的身体转过来,让她的眸子里映着他的情深,“直到后来,我去你们学校参加篮球联谊赛在球场上再次遇见你,我才开始相信这世间真的有一见钟情和缘分。”

风铃有些诧异得看着他,眼睛红红的,“你怎么不早说?”

“你听我说完。”季铭宇轻轻抚摸着风铃的脸,“那天晚上,你为了打扫赛后的狼狈现场很晚才回家,你记得吗?当你晕倒后,是我将你送到了医院。”

风铃一直还很奇怪,那天是谁将她送到了医院。原来是季铭宇。

“医生说…”季铭宇说到这里开始哽咽,“风铃,让我们好好地在一起好吗?”

风铃紧紧地抱住季铭宇,如果我能陪你一辈子该多好,风铃心里既温暖又悲凉。

是了,她妈妈也有心脏病,所以爸爸才爱却不敢在一起,他怕余生太长,孤寂太久。但最后终逃不过爱的力量。

季铭宇低头和风铃轻轻拥吻,风吹乱风筝的头发,她终于笑了。

风筝在这里做美术家教,用自己曾经最憎恨的美术养活自己,她甚至在夜里还非常想念她那强势的母亲。

但她在这里遇见了她认定的良人,他也是学美术的,在一次画展上相识,渐渐产生好感,再演变成爱情。她爱他。

    风筝说,她在这里遇见了自己的良人。风筝说,她想留下来和他待在一起。风筝说,风铃,你一定要和季铭宇好好的,一定要幸福!

风筝最终还是没有回去,她爱的人在这里,她爱上了这座城。她将母亲接到了这里,与母亲在日常的斗嘴中享受幸福。

两年后,接近夏末,阳光不燥。

    迎着时光的轨迹,微风拂过风铃额前的秀发,芳香在空气中四散开来,低头暗眸,十指缠绕的双手在时空中渐渐明晰。

    树叶在凉风中哗啦哗啦地响,季铭宇低头,一片落叶旋转翻腾落在风铃肩上,季铭宇抬手,拂去落叶,转而迎上风铃明亮的双眸,微笑在流光中定型。

季铭宇突然单膝跪地,像变戏法般手上突然出现一个戒指,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风铃,嫁给我!”

“好!”风铃眼睛盈满了笑意,伸出自己的右手,将幸福紧紧缠绕在无名指。

    两肩齐靠,十指缠绕,已是初秋。夏末不及初秋景,初秋不及夏末凉。

结婚两年后,风铃终于有了自己的宝宝,宝宝很健康,没有遗传她妈妈的心脏病。风铃身体却越来越弱,心脏病突发情况也越来越频繁,她想,她大概是不能陪季铭宇一生了。

周日的清晨,阳光格外慵懒,散落在落地窗上,光晕一片。

“老公…”风铃紧紧抱住季铭宇,“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一定要开心幸福地活着!”

季铭宇环抱住风铃,“说什么傻话呢!”

“我知道我可能不能陪你们多久了。”风铃的声音很低落,“我离开后,你一定要告诉小米,妈妈很爱她!”小米是孩子的小名。

季铭宇久久地沉默,“我会的。”

“季铭宇…”风铃深情地看着她眼前的男人,“我爱你!”

“我也爱你!”季铭宇忍不住低头吻住她。

外面风在吹,屋里人在笑。

爱不会因距离而淡漠,亦不会因阴阳而隔阂,我爱你,余生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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