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吹牛 | 戏子日记

  我是一个戏子，可以把心肺掏出来呈在舞台上明码标价的卖。

  很小很小的时候，在空荡荡的操场上，我就对着街边的路灯起誓，我要成为一个成功的戏子，不仅仅是为了那光鲜亮丽的外表，更是不甘被封锁在无人的黑洞里游荡。

  为了成功，我五湖四海地问，向那些前辈请教成功的经验。前辈们都很慷慨，他们告诉我，作为一名戏子，首先要骗倒自己。

  〃啊!啊!前辈，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啊!〃

  我感激不已，又跪又磕，前辈又哭又笑，又笑又哭，指着我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于是在走的时候，我顺走了前辈的一套西装，靠着这副好行头，我成功伪装成了一位绅士。我开始读博尔赫斯的小说，欣赏克里姆特的画作，看卓别林的喜剧。眉毛时常是蹙着的，笑只能是微笑。

    我出名了，我脚底下的舞台越来越大，铺的红毯越来越长，我明白嘴角扬起怎样的弧度才能赢得镜头的关注，睫毛颤抖怎样的频率才能透映出诱人的忧郁。我涂上厚实的白粉，画上夸张的眼线，胭脂浸红了我的脸，唇彩渗出醉人的甜味，我对妆师说，再浓一点。

      今天我演的是查理一世，这是一场惊险的戏，我将被处死。

      上台前，导演小跑过来和我说：〃铡刀落下的中途会有一个小停顿，到时候你就趁机往后缩，把藏好的假人头。〃我用眼神展现了一个老戏骨应有的自信与傲气。导演满意地点了点头，干瘪的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

      这场戏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演了，我动人的悲态和封建主义死亡的宣告，总是让底下的无产阶级们爆发出轰烈的叫好声。我享受这样的叫好，但心里又有一丝的悲恸。我越来越入戏了。

      〃这个贪婪的吸血鬼，现在，他将被处死。〃

      〃执行!〃

      庄严神圣的音乐带着这场戏一起走向高潮，我无限深情地望着人们，他们屏息凝视，期待铡刀带走头颅。

    不出所料，我的余光又扫到了她。

    她是我的忠实粉丝，我知道，我的每一场戏她都会来捧场，我似乎可以从观众们嘈杂的笑声中分辨出她的声线，可以从千篇一律的掌声中感受她心脏的鼓动。但我不敢去看她，我害怕在眼神交汇的一瞬间，聪明的她会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虚伪的，都是肮脏的幻梦。我不忍心。

    但是今天我改主意了，我酝酿了很久，准备用高超的演技来抵挡她的审判。

      我震惊了。我看到她如嫩叶般的睫毛下掩藏着动人的眼眸，但是从中却不断涌出滚烫的热泪，这和我所流的廉价的水不一样，这是货真价实的，这让人心疼。但是，她为什么哭?为谁而哭?为了我还是查理?我陷入了沉思。

      当嘈杂声渐渐又出现在我的耳际，我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感受到颈上的悲凉，想往回缩，但已经来不及了。

      咣当。

      人们如愿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