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琐碎的思绪是萧萧树籁,它们在我的心里欢快地私语。
——《飞鸟集》
这是一个微润的清晨,打开阳台落地窗,一阵飘荡的海风夹杂着草木清香悠悠而至。
我在书桌前坐了下来,一张信封包着的贺卡郑重地躺在桌面上。
哦!我想起来了,这是拍毕业照那天,那个羞涩的小女孩趁着忙乱的间隙塞给我的。
我又一次打开,上面写着这么几行字:
“喜欢您的文字,喜欢您才情,更喜欢您对待人事、对待生活潇洒、简约的态度。倘若我今后的人生中能拥有那一丝一毫的好脾气,那么些许从容淡定,那都得感谢您呢。”
熟悉的字迹里浮现出羞涩女孩甜甜的笑容。真想给她一个拥抱,谢谢她带给我这么一个明媚的清晨!
这个清晨,我的眼睛随着空气一起微润,我的思绪随着白云一起翻飞。
还是拍毕业照那天,太阳明晃晃地照着。我被这群毕业了的狂欢的孩子们抢来抢去地合影。一个平日里很内向很严肃的小姑娘在烈日下来到我身边,我正在花坛上坐着,她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郑重地对我说:老师,我手机没电了,不能给您合影。我给您唱首歌,谢谢您!”四周喧嚣闹腾,她一个人站在太阳下旁若无人伤感地大声唱。我赶紧站起来,静静听她唱完,什么也没说,和她紧紧拥抱一下。小姑娘摇着马尾巴背着书包向校门外走去。凝视着她的背影,我感觉这是在这个毕业季里我收到一份特别珍贵的礼物。
十八岁的一群少男少女在经历毕业的狂欢后,就要踏上一段新的征程。可是,天上的日月星辰、学校的一草一木、教室的一笔一书、老师清亮的眼睛都见证了他们在高考前心灵的挣扎。
一个晚修结束后的深夜,女孩小苏和我聊天。我俩在操场上一圈一圈地走着,她向我倾诉着自己的孤独、无助、失眠、强迫、完美主义……说着说着,她便哭起来,似乎还想抑制着不哭。我抱抱她,没有多说什么。临分别时,她对我说:“老师,我太孤独了。你别看我表面上挺乐观的,我内心真的很痛苦。您要对咱们说的话保密哦。”我点点头,感谢这份信任。
那么多黑暗的夜里,有多少像小苏这样迷茫的孩子啊。我实在列举不过来。
时间是一个在绿叶间戏耍的孩子,寻觅之间,物走星移。好像眼睛一睁一闭,高考结束了,三年过去了,又送走了一届学生。
放下贺卡,我又抬头看云。白云层层叠叠,悠悠荡荡。
我想起教育家雅斯贝尔斯的一句话:
教育是一片云推动另一片云,一个心灵唤醒另一个心灵。
云卷云舒,静谧无声。三年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我不记得自己对这些孩子做过什么,却总能收获那么多心灵的珍宝。
每年的教师节,一张张贺卡总会不约而至地飘在桌面上。我最喜欢看到的一句话就是:因为你,我喜欢上了语文。
每一次,看到这句话,我心里都会咯咯笑起来。那笑声一定惊动了桌面上的绿萝,它的叶子愈发地明艳。那种来自职业的幸福感让我觉得即便身为女人,也一定不可一辈子围着锅台围着老公围着孩子转,要有一件自己喜欢的事儿来做啊。
我多么希望:透过我的手指孩子们能看到月亮,但最终看到的不是手指而是月亮。所以,如果除了知识,我能给予学生心灵上更柔软更丰富一些的东西,我会更开心骄傲。
我曾经开过一个叫“百家讲坛”的文学讲座,讲金庸讲武侠讲红楼讲诗词,学生们很有兴趣。文学社的活动和数学奥赛培训在时间上有冲突。有一个男孩子,数学特别好,但是他报了文学社。有一个课间,数学老师正气势汹汹地质问他为什么不去上数学奥赛,恰逢我走进教室,他用求助的眼光看着我,问我咋办,我淡淡地回他四字:“听你内心。”
结果呢?他还是上了数学奥赛班。
在某个周一升旗之后,我在办公桌上看到他的一篇随笔《感恩的心》,抒写了自己在文理选择面前的纠结:
他在信的结尾说:
“如果我以后能当上一名作家,或是从事关于文学的职业。那么,老师您自然是我的一切一切。”
还有一个忧郁的日本女孩子让我印象特别深刻。除了语文,她每科成绩都是单位数。我讲鲁迅时,她塞给我一个小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老师,您就是我心中的藤野先生。”
我看到后,内心一震。这句话的分量太重了。我何尝做过什么有分量的事呢?孩子们的心灵真的是纯净如水,你只是在她成长路上洒下一颗露珠,她却把一颗珍珠还给你。
曹禺在剧本中写到:“想想你忍不住要哭,想想你忍不住又要笑啊。”这就是真实的生活,也是我对教育的真实感受。一路走来,有苦有累有笑有甜,但更多的是幸福。
偶尔我会思考:如我等这样的普通教师,你若问教育的真谛,还真一下子说不上来。然而何其有幸,因默默无闻反而成为了自己,成就了自己,安静地享受每一天的美好,不勉强不敷衍,教书之乐就在其中。有一天白发苍苍,回首往事,不羞愧不汗颜,迎来送往的都是昔日弟子,难道不是快意人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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