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弗斯(组诗)

K

                    ————献给弗兰茨·卡夫卡

你仍然选择讥笑和遗忘

这么多年你那

陈旧苍老的桌面

铺砌下战栗的划痕与凹陷

狼一般的机敏

你与鼠的搏斗

为你生涩的笔尖注入冷峻、冰霜

我凝视你所挖下的地洞

你由热忱直到麻木的K

血淋淋的墨色刺入你比夜晚

更暗的心房

你猛烈,愤怒,几乎撕裂

以临终前最后的温存

击碎无数缥缈的坚冰

破碎的冰碴深深扎入我头顶的良夜

每一次仰望,我都能听见他们低语着

黎明的逼进


赌注

光与光的冲突为帝国的诞辰

布下死亡的契约

热带的棕榈应声而落

撕裂年轮古老的纹理

天空和哨音

一枚硬币呼啸着取代

狂风规律的咽喉

所有目光灼烧它

脆弱迷离的重心

它麻木记述着光与叶的赌注

如此庞大的轮盘———

猎人们等待硬币落地的声音


灯塔

雪花敲击这迟钝的金属

它们诉说的是

这里斑驳的记忆与回音

守护者们沉睡在铁屑同淤泥交织的墓园

墓志铭记载这里支离的昨日

白日,总有焦灼的人群祭奠他们的过往

鞠躬、目视、踢碎脚边的灰烬

再于临走时,给予这高耸的灯塔重重一拳


独白

风割裂我昏黄的路口

这让我在抉择的一刻

显得仓皇、笨重

赤裸的脚心为沥青

留下鲜红的烙印

我卸下一切行囊和食物

卧倒在一只狸猫身旁

在它微弱和缓的鼻音中

坠入裂隙,微妙又平衡

循着风的气味,你的昨天


最后一舞

影子们跃出窗口

它们裹挟着墨绿的淤泥

危险的信号自泥土升腾

愤怒地奔跑

这失去意义的狂奔抖落下死亡的余烬

拂晓时分 丧钟震悚山谷与城市

这些倦怠的魂灵

目击彼此所完成并诠释的最后一舞


白鸽

低垂的旗帜被囚禁在伪币反面

十字架上亘古的圣洁

喷薄出一泓泉水

并目睹荒芜、坍塌

为忧郁的白鸽投下阴翳

在废墟以上

报圣泉以悲啼

时间就如此镜像般地流逝与徘徊

直至汪洋没过枪口和钝刀

人们才噙着几近血色的泪

膜拜白鸽破碎的心脏


长椅与随想

你知道,我喜欢在长椅上做梦

和我的过去进行某种简朴的仪式

或是,木讷地看看我们影子

时针般的轨迹

长椅边的向日葵垂下头颅

镶边的黑幕总让我忆及你的羞惭

在这多少,没有边境的夜的国度

我在你的长椅上,你的北极圈

你凭借祈祷播种的鲜花

此刻摩挲脊骨与皮肉

这是我清醒的随想

散落长椅的短发携起

我失去语言的梦境

转而投入泥泞的怀抱


一次凶杀的目击

他感到寒冷,在这片没有面包的黑土地上

衣袋里寥寥无几的棉花

使他不断渗出的汗水刺伤那阵痛的伤痕

他向流浪者一般低吟,混沌的宇宙,第一日的

风声吮吸他游离的瞳孔

缩小又放大,万花筒的眼眸

一点点的狡黠光茫

将他拉回目击者的公路

匕首刺穿孕妇怜悯的语言

接着是手臂铸成的岛屿,是微微浸没身体的血液...

所有的一切,像雷蒙德·卡佛的陈述

明了,短暂,没有春日的拖沓

他摇晃几次手中的酒瓶,缩缩苍白的脖颈

咽下那把铜锈斑驳的匕首,伴着红酒的余香

这里唯一的死者

目击者


西西弗斯

青苍色,沉重

那块巨石

无趣而敷衍地停滞

裸体的男人

全身每一根汗毛

都注视着它

良久,面无表情地试图翻滚它

巨石的棱角愈发分明

男人的心脏便愈发缄默

像一只落水的小狗

骤停的一刻

再也分辨不清

是巨石推搡着男人或是

男人早已驯服苍青色的敌意

总之,时间忘却了这片废土

荒诞的人群像是喜剧的末章

在漫长的寂静中

呐喊着

西西弗斯,西西弗斯

你可能感兴趣的:(西西弗斯(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