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读:《资治通鉴》[180]公孙弘给别人穿小鞋——士大夫的“双重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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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世宗孝武皇帝中之上

元朔五年

冬,十一月,乙丑,薛泽免(免职)。以公孙弘为丞相,封平津侯。丞相封侯自弘始(汉初常以列侯为丞相。公孙弘是先做丞相,然后封侯。所以说丞相封侯从公孙弘开始)。时上方兴功业(汉武帝正是大展宏图之时),弘(公孙弘)于是开东阁以延(延揽)贤人,与参谋议(和他们共同谋议大政)。每朝觐奏事,因言国家便宜(有益),上亦使左右文学之臣与之论难(讨论)。

弘尝奏言:“十贼彍(音:国,拉满弓)弩,百吏不敢前。请禁民毋得挟弓弩(禁止百姓挟带弓弩),便(利于治安)。”

上下其议(交给下边讨论)。

侍中吾丘寿王对曰:“臣闻古者作(制作五种兵器)五兵,非以相害(攻击),以禁暴讨邪(制止暴力,讨伐邪恶)也。秦兼天下,销(销毁)甲兵,折锋刃;其后民以櫌鉏(音:由锄,农具)、棰梃(挺,棒子)相挞击,犯法滋众,盗贼不胜(数不清),卒以乱亡。故圣王务教化(教化为主)而省禁防(减损禁令),知其不足恃(依靠)也。礼曰:‘男子生,桑弧、蓬矢以举之(用弓箭射向天空),’明示有事也。大射之礼,自天子降及庶人。三代之道也。愚闻圣王合射以明教矣,未闻弓矢之为禁也(用射礼明教化,没听说禁止使用弓箭的)。且所为禁者,为盗贼之以攻夺也(禁止也是为了防止盗贼侵夺);攻夺之罪死,然而不止者,大奸之于重诛,固不避也(大奸之徒并不因为重刑而停下)。臣恐邪人挟之而吏不能止,良民以自备而抵法禁,是擅贼威而夺民救也(百姓没了抵抗更有助于强盗)。窃以为大不便。”

书奏,上以难(驳难)弘,弘诎服(屈服)焉。


[白话文]

元朔五年(前124年)

冬,十一月五日,薛泽免职,以公孙弘为丞相,封平津侯。丞相封侯,从公孙弘开始。

当时皇上正开始要建功立业,公孙弘于是特别在宰相府东边开门,延揽贤人,与他参谋会议。每次入朝奏事,就将这些意见上奏,讨论国家大事。皇上也让左右的文学之士和他辩论。

公孙弘曾经上奏说:“十个盗贼张着弓,百姓们就不敢上前。建议禁止人民携带弓弩,以利治安。”

皇上让大家讨论。

侍中吾丘寿王说:“我听说古人制作茅、戟、弓、剑、戈五种兵器,并不是要大家互相攻杀,而是禁暴讨邪之用。秦朝兼并天下,销毁兵器盔甲。但是,人民使用犁耙、锄头、马鞭、木棒,互相攻击,犯法的更多,盗贼更难以扑灭,以至于乱亡。所以圣王着力于教化,而不是禁防,因为知道禁止不足为恃。《礼》说:‘男孩出生,用桑木弓,蓬草箭,向天和地及东南西北,各射一箭,宣告周知。’大射之礼,从天子到庶人,是三代传下来的规矩。我只听说过圣王用射礼来行教化,没听说过禁止弓矢的。况且你要禁,是为了防止强盗用它来抢劫。抢劫是死罪,但是不能禁止,因为巨奸大恶,并不回避死罪。我担心禁令一下,坏人带着刀箭,而官吏不能禁止。善良的老百姓用武器保卫自己,反而是犯法。这是给强盗助威,而夺走百姓自卫的武器,不妥!”

吾丘寿王的奏书上来,皇上拿给公孙弘看,诘问他的道理。公孙弘无言以对,表示服气。


【原文】

弘性意忌(嫉妒),外宽内深(外表宽厚,心机很深)。诸(大臣)尝与弘有隙(隔阂),无近远(无论关系亲疏),虽阳(表面)与善,后竟报其过(最终会报复)。董仲舒为人廉直,以弘为从谀,弘嫉之。胶西王端(刘端)骄恣,数犯法,所杀伤二千石甚众。弘乃荐仲舒为胶西相;仲舒以病免(因为有病才免除)。汲黯常毁儒(汲黯信黄老毁儒),故,面触弘(当面顶撞),弘欲诛之以事(找事杀他),乃言上曰:“右内史界部中多贵臣、宗室,难治,非素重臣不能任,请徙黯为右内史。”上从之。


[白话文]

公孙弘生性猜忌,表面上看是一个宽厚长者,实际上心机很深。凡是和他有过节的,无论远近,他表面上一团和气,但之后一定伺机报复。董仲舒为人廉洁刚直,认为公孙弘是阿谀之辈。公孙弘非常嫉恨他。正赶上胶西王刘端骄奢恣肆,多次犯法,所杀伤二千石以上官员甚众。公孙弘就建议派董仲舒去做胶西国丞相。董仲舒以生病为由免职。汲黯经常诋毁儒生,当面给公孙弘难堪,公孙弘想找机会让他惹祸,诛杀他,就向皇上建议说:“右内史所管辖的区域(管首都长安)多有贵臣、宗室,难以管治,不是朝廷重臣,不能胜任,建议调汲黯为右内史。”皇上听从了他的建议。

[点评]

封建社会的士大夫在政治形象上也存在着两重性。他们以儒家的礼仪伦理为思想指导,主张“克己复礼”,“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但在政治实践中,他们又常妒贤嫉能,不遗余力地打击对自己构成威胁的竞争对手,所谓“女无美恶,人室见妒;士无贤不肖,入朝见嫉”。

公孙弘“学《春秋》杂说”,是一位儒家经师,生活中“为布被,食不重肉。后母死,服丧三年”,平时在朝也一副儒者“犯而不校”的风范,但实际上“其性意忌,外宽内深。诸常与弘有隙,无近远,虽阳与善,后竟报其过。杀主父偃,徙董仲舒胶西,皆弘力也。”主父偃因为权大势重而被他置于死地,董仲舒则因研究《公羊春秋》的水平超过他而被排挤出中央政府。因诤臣汲黯给他难堪,公孙弘就找机会让他惹祸。

公孙弘即使不算“奸相”,也绝不是善良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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