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训斋语》卷一之1.14

原文

圃翁曰：天体至圆，故生其中者无一不肖其体。悬象之大者，莫如日月，以至人之耳目手足、物之毛羽、树之花实。土得雨而成丸，水得雨而成泡，凡天地自然而生皆圆。其方者，皆人力所为。盖禀天之性者，无一不具天之体。万事做到极精妙处，无有不圆者。圣人之德，古今之至文法帖，以至一艺一术，必极圆而后登峰造极。裕亲王曾畅言其旨，适与予论相合。偶论及科场文，想必到圆处始佳。即饮食做到精美处，到口也是圆底。余尝观四时之旋运，寒暑之循环，生息之相因，无非圆转。人之一身与天时相应，大约三四十以前是夏至前，凡事渐长；三四十以后是夏至后，凡事渐衰，中间无一刻停留。中间盛衰关头无一定时候，大概在三四十之间。关于须发可见：其衰缓者，其寿多；其衰急者，其寿寡。人身不能不衰，先从上而下者多寿，故古人以早脱顶为寿征；先从下而上者，多不寿，故须发如故而脚软者难治。凡人家道亦然，盛衰增减，决无中立之理。如一树之花，开到极盛，便是摇落之期。多方保护，顺其自然，犹恐其速开，况敢以火气催逼之乎？京师温室之花，能移牡丹、各色桃于正月，然花不尽其分量，一开之后，根干辄萎。此造化之机，不可不察也。尝观草木之性，亦随天地为圆转，梅以深冬为春；桃、李以春为春；榴荷以夏为春；菊、桂、芙蓉 以秋为春。观其节枝含苞之处，浑然天地造化之理。故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乎！”

译文

蒲翁说：宇宙是最圆的，所生在它里面的东西没有一个不类似它的形状。天象之大，莫不过日月星辰，乃至人的耳目手足、动物的兽毛和鸟的羽毛、树上的花果。泥土因为雨而变成泥丸，水因为雨而变成小湖，凡事天地自然生长的都是圆的。那些方的东西，都是人为创造的。所以领受天体灵性的东西，没有一个不具有天体的形状。一切事情要做到极度精致巧妙的地方，没有不圆的。

圣人的品德，由古至今的好文章和名家书法的范本，以及一技能一方法，必定极圆然后达到极高的水平。裕亲王曾经没有约束地说出他的看法，恰巧和我的观点相同。偶尔讨论到科举考试的文章，想来一定要讨论到圆满和谐才算好。即使饮食做的精美，吃到嘴里也是圆润自然的底味。

我曾经观察四季的旋转运行，.冬天和夏天周而复始地变化，生长的因果，不外乎是自然运转。人的身体和天道运行的规律互相呼应，大概三、四十岁之前时夏至前，一切事物渐渐生长；三四十岁之后是夏至后，一切事物渐渐衰落，中间没有一刻是停留的。中间盛衰的转折点没有固定时间，大概在三十到四十之间。

观察他的胡须、头发可以看出：衰老得慢的人，他的寿命长；衰老得快的人，他的寿命短。人的身体不可能不会衰老，从上到下老的人长命，所以古人以早脱发为长寿的特征；从下到上老的人，多数不长命，所以即使胡须、头发依旧，但脚软的人难治。所有人的家境也一样，兴盛与衰败的增加或减少，绝对没有双方之间的办法。

好像树上的花，开到最灿烂的时候，就是它凋残零落的时候。多方面保护，顺其自然，还惧怕它开得太快，何况哪敢用人工方式加温催逼它呢？京师温室的花，能够移种牡丹、各色的桃花在正月里，然而花却开得不够多，开了之后，根和树枝就枯萎了。这自然创造的机会，不可以不观察。

我曾经观察草木的本性，也是随着天地作为自然运转，梅花以深冬作为春天；桃花、李花以春天作为春天；石榴和荷花以夏天作为春天；菊花、桂花、芙蓉以秋天作为春天。观察它的枝节含苞的地方，全然是天地造化的道理。所以说：“重复（循环），可以看见天地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