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个朋友说,想想一转眼五年过去了,五年真快。
这个朋友在祖国东边一家地方媒体工作,今年28岁。
他说,这五年快到感觉什么都没干,或者说什么都没干成。五年里,除了虚头巴脑的华丽外表,以及看上去让人误以为待遇不错的工作环境,其他都没有。
他觉得自己很失败。
我说,小伙子,别急。趁年轻,好好想想自己到底要做什么。
“二十一岁时,我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逝,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可是我过二十一岁生日时没有预见到这一点。我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
再次回味王小波在《黄金时代》里的这段话,我已经三十一岁了。
十年前,我大学毕业。
走的时候,学校里一位教当代文学的老师送了这本书给我。
这位老师教坏了我,大学四年里我们一起抽烟,一起讨论文学,一起踢球。有的时候他还主动教我怎么撩妹子。有次喝高了,他差点还带我去大保健。
走的时候,他问我,小伙子,毕业了,想好了做什么吗?
我说,外面这么大,我这么年轻,怎么想的好。
我反问他,您年轻的时候想做什么?
他说,也对,我今年四十多了,其实也还没想好。就是教书,除了教书,又不知道自己还能做点别的什么。
我知道的,这些年,他学术不造假,论文不抄袭,还经常检举别人弄虚造假。另外,他既不巴结院系领导,也不奉承权势。这样子注定他活的很丧,职称总是评不上去,也走不上行政路线。就是那么一个教书匠。四十岁了才在长沙买了一套房。家里的女人总是说他没出息。但学校里的学生最喜欢他,他上课的时候,教室里坐满了别的院系的人,走廊里还挤了一大堆。学校里不是学生的人不大喜欢他,但每次各大高校的学术交流都得点名要他去。
其实,年轻的时候他志向远大,成绩优异。有一年,省里准备把他下派到某个县里去锻炼,做为后备干部培养。结果,他被竞争对手背后阴了一刀,没去成。之后,他对从政心灰意冷,主动申请到高校教书了。
三十岁之前,我像个二愣子,只知道埋头苦干。三十岁后,除了脖子痛外,我还感觉有些地方不对劲。于是把头稍微抬了抬。我开始想认真的看看这个世界了。
如同你和他,我们这批八十年代中期出生的人,十年后,现在大多已经活到了人生的中前途。
拿一日来比喻人的一生,现在正是上午十一点,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很有朝气,但也很热,把人晒有点焉。按照一场足球赛来说的话,现在距离上半场结束没多久了。关键要命的是,我们还没进球,球来掌控在对方脚下。
这个年纪的我们,大多早上起不来,晚上睡不好。有事没事都要硬熬到一点左右才睡觉。深夜里,不是睡不着,而是害怕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睡了,然后又稀里糊涂的醒了,然后又等着一个夜晚来临。突然哪天看到关于少熬夜等养生类的文章,就害怕的提醒自己要早睡,小命要紧,但却总做不到。
睡不着的时候,我们大多数的时候都在想,这一生究竟要做什么?国家队什么时候才能进个球?
把时光拉回到二十年多前,那个时候我们大多人都想当发明家、科学家、专门接小朋友从地上捡到一分钱的警察叔叔。没有一个人想当官。那会的想法是因为觉得前者才能给世界带来好处,后者都是万恶的旧社会的遗留产物。
再大一点就天天守着《西游记》看,看完后没事就扯根棍子装孙猴子,看到坏人就想一棍子打下去。再大一点就看央视版的《水浒传》,看完后就上街等着不平的事情发生,然后上去一声吼。
青春期以后,我们偷偷摸摸的进了录像厅,花了两块钱等九点后的晚场,想着做男人真好。要高考了,大家各奔东西了,三教九流的学校走一波。大学毕业了,形形色色的社会再闯一波。
这个时候回头看,身边没一个人当科学家,也没一个人发明了点什么东西出来。原来警察叔叔也是个官。也知道了孙猴子打妖精不容易,有背景有后台的全都在要挂的时候被天上的神仙下来接走了,梁上108个好汉的结局没几个人是好的。倒是这么多年,身子骨被撸坏了。小学班里成绩最差的那个现在当了老板,初中班里成绩最差的那个当了老总,高中班里成绩最差的那个家里被拆迁了,拆来了横财。大学班里成绩最差的那个考了公务员,据说现在已经混到副处了。
也就是说,其实从小的时候我们就没想好究竟要做什么。
这是一个流行离开的世界,但是我们都不擅长告别。
但在现实和理想之间,唯有告别才是长存的。
今年有不少同事告别了。这里面有年轻的,也有不那么年轻的。总之,都是迈开了步子,开始走向中年的人。
比如,有二十多岁的出去创业,也有小伙子去了新疆工作。有三十来岁的去了别的单位。一切从头起步。当然,还有不少四十来岁想着要不要离开,离开了会不会过的好或者差的人。
我们有的时候会把身边的朋友分为两类。一类是单位里面的,一类不是单位里面的。
这里面有个怪圈。外面的人拼命的想进来,里面的人又活的哀怨或诚惶诚恐,没上去的激情没磨灭,上去了的时刻担心哪天被下来或者被请去喝茶。总之,谁都觉得对方的生活好。外面的人说单位稳定,福利高,前途好。里面的人说外面机会多,挣钱快,可以做大事,吃个饭,去了KTV,楼个小姐不怕人偷拍。
体制内的人大多有这样的感悟。在一个单位里待久了,时不时会陷入到一种情绪之中:痛苦不堪。痛,是因为一眼看不到头;苦,是因为一眼又看到了头;不堪,是明知痛苦,却无处可逃。看不到头,是生活除了重复就是重复,不咸不淡,毫无新鲜可言。看到了头,是一辈子的光阴就这样了,不死不活,再无改变可言。无处可逃的意思是,明明知道这个地方不是自己最好的归属,却还得死皮赖脸地待下去,把它待成最后的归属。
当然,这不是说明我们会对工作懈怠。相反,不会,我们依旧很努力。起码这是目前的营生手段。光头强再如何郁闷,他砍起树来也丝毫不含糊。听到李老板发奖金,他更是欢呼雀跃。
像我,真没有想着离开。我八年最美好的青春放在了这里,芽都还没发。我总想等着开花结果。
我对权力有兴趣,对钱也有兴趣,但也不愿为它们去太受罪。这两样东西最折腾人,稍不注意就把人生搞败。新闻里经常说打了多少个老虎,他们贪污了多少钱,然后大家一顿乱骂。但骂完后,很多人心里都一股酸味。有人说,表面上我们是仇富仇官,其实是仇己。恨自己没本事也披上老虎的外衣。
我们很多人穷其一生就是为了这个。腐不腐,先上去再说。败不败,看运气,看队伍。
每一个人都遗憾他不能过其他的生活。你也会想过一过你所有未实现的可能性,你所有可能的生活。昆德拉这么形容。
王小波说,人在年轻时,最头疼的一件事就是决定自己这一生要做什么。
在这方面,我也没有什么具体的建议:干什么都可以,干什么都是好的;但要干出个样子来,这才是人的价值和尊严所在。人在工作时,不单要用到手、腿和腰,还要用脑子和自己的心胸。
我总觉得国人对这后一方面不够重视,这样就会把工作看成是受罪。失掉了快乐最主要的源泉,对生活的态度也会因之变得灰暗。
在走向中年的路上,我们最开始是一样的,但走着走着我们不一样了。但是,做我想做的事,并且把它做好,这就是我的目标。
我想,和我志趣相投的人总不会是一个都没有。哪怕我穷酸,还没机会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