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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佳诺愣神儿的片刻,斜对面坐着的戴黑边眼镜男子说话了,想趁热打铁,“我给大家讲个段子再深入愉悦一下。”大家齐鼓掌说好。眼镜男突然瞥见佳诺脸色羞红,想止住。旁边人不干了,一个劲儿地督促他,“讲啊,你倒是快讲啊! ”
黑边眼镜男咽了口吐沫儿,刚想把段子启动,这时门突然开了,走进来一个女的。从她的衣着打扮来看,很是讲究,时尚而体面的裙装,配饰一小巧的绿宝石吊坠,头发高高盘起,身段也是匀称而丰满。在大家愣神之际,鲁秃顶身子动都没动地指向来人傲慢地向大家介绍,“这是我公司旗下艺术品拍…拍卖行的总经理江…江雨荷。”江雨荷跟大家点头示意。
鲁秃顶趁机埋怨起来,“雨荷,你怎…怎么才到啊?”
江雨荷莞尔一笑, “鲁董,明天不是有个青瓷要送到北京请专家作鉴定嘛,所以得做好相关准备呀。”话音未落,屁股已经落在鲁秃顶身旁的座位上,然后大方地转向大家,“真不好意思,雨荷来迟了,那我就先自罚吧!”说完,把三杯啤酒顺进了肚。
同样是晚到的两个女人,喝酒的态度却大不相同。佳诺多少有点不自在,但心想,冲江雨荷这样的架势,肯定也是久经酒场,百受锤炼。
鲁秃顶觉得自己面子上很添彩,“雨荷,这座上的朋友可都是搞…搞艺术和玩…玩收藏的,将来也会成为你…你的座上宾,你要是给…给他们服务好,他们才能给你服…服务好。”
江雨荷笑了,“我们给大家服务好,那是肯定的,鲁董这个您尽管放心好了。”
酒桌上的气氛又逐渐热烈起来。
“刚才那个段子,你还讲不讲了?”挨在徐维森另一侧留着小胡子的人冲黑边眼镜嚷着。
“好好,我来讲我来讲。”黑边眼镜小酌了一口酒,开始讲起,说有个公司董事长想招聘一个公关女秘书,就请社会专家出了三道题,出题后,社会专家没有直接给他答案,而是让他在招聘过程中觉得谁答得好就录用谁。董事长连续面试了很多应聘者,都没有找到令他满意的。正当他灰心想要放弃时,有个美女前来报名。董事长一见她长相就眼前一亮,兴致大起。他说,丫头你今天要把我问的三个问题都回答好了,那秘书的位置就是你的了,薪酬自然不在话下。于是他把社会学家设计好的问题抛了出来,第一个问题,你说女人和自行车两者是一种什么关系。讲到这儿,黑边眼镜忽然停顿下来,故意卖起关子问起大家,这个问题你们会怎样回答啊?
女人?自行车?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大家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没人肯吱声。见谁都不搭话,黑边眼镜露出一副颇为得意的神情,“这个美女说我听哲学老师讲,一般谈论关系的问题,一定要找清两者的相同点和不同点。女人和自行车的相同点,都是被骑的;而不同点呢,是自行车先打气,后被骑,而女人先被骑,后打气。”
话音一落,屋子里顿时满堂大笑,哈哈哈!太有趣了!佳诺也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看到大家情绪瞬间被点燃,黑边眼镜讲得更加声色俱厉,“董事长一听,好家伙儿!小丫头你讲得太精辟了!他赶忙把第二个问题也抛了出来,你说你说这女人和冰箱之间,又是一种什么关系呢?美女假装思索了一下,慢慢地回答,两者的相同点嘛,都用来储放肉的;只不过冰箱里的肉放进时是软的,拿出来时是硬的,而女人呢,正好相反。”
哈哈哈!屋内又是一阵狂笑声,有人眼泪都笑出来了。见此,黑边眼镜颇为得意,一口干掉了杯中酒,脸顿时“腾”地一下红到了脖根儿。
“还有第三个问题呢,是啥啊?快讲!”旁边的人真是急了。
“这第三个问题嘛,说的是女人和暖瓶两者有什么关系?”未等黑边眼镜讲下去,小胡子插话进来,“哎!这个我应该知道,两者都是用来暖人的,一个是暖胃,一个是暖……嘿嘿嘿……”他自己反倒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住嘴吧,你说得多没意思!咱不听你说,听眼镜的!”有人奚落道。
黑边眼镜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白了一眼小胡子后,慢慢地揭开谜底,“这个美女说,暖瓶和女人两者的相同点,都是用来注水的;不同点是,暖瓶先往里注水,后盖盖儿,而女人先盖盖儿,后往里注水。”
“哦?哈哈哈!真有你小子的!”笑声简直把房盖儿都要掀开了。
黑边眼镜好像还没完,他斜睨了一眼早已笑得前仰后合的鲁秃顶,“听完这美女回答之后,鲁董事长一拍大腿,好!就是你了!于是就把这个聪明伶俐的美女纳为自己的贴身秘书。”
“什么?怎么变成鲁董事长的秘书了?”大家齐刷刷地又把目光聚向鲁秃顶。
黑边眼镜一个劲儿地向大家挤弄眼色,大家这才明白过味儿来,都乐不可支。鲁秃顶缓过神儿后对黑边眼镜笑骂道,“我操!好你个臭小子!算计我倒是一套一套的,我他妈的傻了吧唧地被卖了,还帮人家数钱玩呢,不行!眼镜你拿我开涮,大哥我得罚你一大杯。”
“鲁董,别急别急,我肯定认你罚,但这还有下文,话说这个鲁董事长啊……”黑边眼镜端起酒杯,笑咪咪地假装继续往下讲。
“去你个屌吧!可快打住,你再给我编,我就让你在今年省城春晚节目的编审组里消失,对不对?教授。”鲁秃顶骂过之后,回身对着坐在身边的贾璋问道。
贾璋笑了笑,未作言语。
男人们聚在一起喝酒,最不能离开的话题就是荤段子。佳诺刚落座时听得也很不自在,倒不是因为这些荤段子刺耳难听,主要还是觉得在这种场合,有自己的领导和老师在场,未免有些尴尬,其实子乔平时讲的荤段子比这还露骨呢。佳诺心生疑问,搞学术研究的贾璋和徐维森怎么会和这圈子里的人搭上捻儿呢?
几巡酒过之后,不知道是谁在旁说了句,要是注重这些,贾璋教授就凭前两年的那几部剧作,早就功成名就,现在至少也是我们省文联的主席。 好像这句话不小心地刺痛了贾璋,酒桌上一下子平静下来。贾璋没有说话,身子向后靠了靠,顺手拿起中华烟,抽出一根,没点,放在鼻子下嗅着。
见状,徐维森忙打起圆场儿,“偶们就不提过去的那些臭氧层子了,今天通过贾璋教授,能和几位谈得如此透彻和愉快,实在是偏得,偏得啊,偶看时间还早,不妨换个地方轻松轻松吧。”
一听说要轻松轻松,鲁秃顶马上喊过服务生,订了KTV的一个贵宾厅。
大家起身陆续向外走去。服务生把酒桌单据递到鲁秃顶前,徐维森假意抢去要埋单,被鲁秃顶一把拉住,“怎么?瞧…瞧不起人啊?就这点消费还…还用得着跟我争吗?徐…徐主任,你这不分明让我在…在贾璋教授面前掉链子嘛。”徐维森脸上堆满笑,“不争不争,偶哪敢和您鲁董事长争呀!”又撕扯两下,单据被江雨荷拿过。她签完字递给服务生后,回身扶起已经东倒西歪的鲁秃顶。鲁秃顶借机要搂住她的腰,却被她巧妙地躲让过去。
贾璋把徐维森拽到一旁,“这次就让他们来吧。”徐维森摊开手,“这哪儿好呢,事先偶们都说好的,由偶来请您的嘛。 ”贾璋说以后肯定有你徐主任破费的时候,说完已经走出兰香厅。徐维森见此急忙冲佳诺递眼色,示意她赶紧追上前去。
徐维森的这番行径,让佳诺看了极不舒服。
电梯里有限的空间被挤得满满当当,几个人簇拥着、说笑着。鲁秃顶脑袋耷拉下来,几乎抵到江雨荷的胸口,光秃秃的脑袋瓜被酒精弄得俨然成了一个红皮鸡蛋壳儿。江雨荷自然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她一边用肩头顶住鲁秃顶歪靠下来的蛋壳儿,一边故作轻松地跟徐维森几个人聊着有关青瓷的话题。
电梯里的空间实在窄小。佳诺不得已,只好紧贴在贾璋一米八多的身躯前,额头正好齐在贾璋的嘴部。佳诺没敢抬头,但明显地感觉到贾璋鼻孔中喷出的夹杂酒味的气息浓烈而又急促。
看见贾璋几个人走进贵宾厅,服务小姐忙过来陪侍,不想却被贾璋辞去。“对对对!偶们笑笑和江总比这些小丫头片子美上好几个层次,十个,百个,千个…万个…说不上有多少个。”徐维森醉态毕现,有些语无伦次。
歌厅里,徐维森抢先唱了一首江浙小调,算是为开场抛了个砖头,醉酒后叽叽呀呀的南方口音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其他人随后也都亮开了嗓子,顿时满屋子里响起了屠宰厂杀猪般的歌嚎。
坐了一会儿,佳诺实在忍受不了,从座位上起身假装到外边打电话。这么晚了,能打给谁呢?当然是莫子乔,佳诺还要顺便告诉她关于家教的事情。
莫子乔听见电话里面有嘈杂的唱歌声音,直纳闷儿,“哥们儿这是几级的台风能把你刮到这种地方来。”佳诺几乎是哭腔,“你以为我愿意啊,今天下午我们院里请来贾璋老师做讲座,主任知道我是他的学生,就硬逼着我过来,你说我能是愿意来吗?”
“贾璋?你是说教我们的那个贾璋?”
“嗯,还能有几个贾璋?”
“他可是杀手级的人物啊,你忘了我们班的团支书吗?我劝你跟他还是保持点距离,小心为好,千万别中枪了。”莫子乔笑着说,既是告诫,又是调侃。
“我能中枪?真是笑话!我都百毒不侵了,还怕他一个糟老头子。”
突然,有个声音从佳诺身后传来,“你说谁是糟老头子啊?”
佳诺不禁一愣,这才发现徐维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后,正醉眼迷离地看着她。佳诺慌忙撤后一步,改口道,“徐主任,我和同学正…正在谈论着她老公。”说着,关闭了手机。
“是吗?不是背后嘀咕偶这个糟老头子就好。”徐维森瞪着小眯眯眼儿,撅起嘴巴嘟嘟囔囔道,“刚才贾彰教授好半天没见你,就问偶你到哪去了,偶出来寻你。”的确他今天喝了不少,走路踉踉跄跄的。
歌厅里,江雨荷把持着麦克,唱起歌来更是甜美动人。鲁秃顶已经酒醒了大半,一边打着拍子,一边眯着眼听着,一副非常陶醉的样子。
贾璋见佳诺进来,急忙冲她招手示意到他的身边坐。贾璋附在佳诺耳旁问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算是无话找话,但后来,声音被江雨荷的高音淹没,便没再多言。
有人点了首《情非得已》。
......难以忘记初次见你/一双迷人的眼睛/在我脑海里/你的身影/挥散不去/握你的双手感觉你的温柔/真的有点透不过气......
鲁秃顶未等江雨荷回身入座,就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揽过她,贴紧她,与她蹭起了两步舞。贾璋也趁此向佳诺伸出手,佳诺不好拒绝,便同他步入舞池。
贾璋的大手还真蛮有力气,尽管是五十好几的人,但依然魁梧健硕,明显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我最近正应邀参加省台的一个文化访谈类节目录制,年底前还要参与春晚文稿编审,时间上安排得很紧。前段时间向出版社申请了一部书,想吸收近几年省内的优秀作品结集出版,我听徐主任讲你仍笔耕不辍,有时间就把作品拿给我看看吧,毕竟我们是师生关系,得关照还得关照。”贾璋把头伏在佳诺的耳边说。
“谢谢老师,只是我水平有限,况且写的都是一些有感而发的小随笔,肯定难登大雅之堂。”佳诺嘴上说得很婉转。
“这个还是由你自己决定吧,但我觉得有些东西日后对你会有用的,徐主任因为要评专家,也有意出版一本。”贾璋伸直了腰板。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徐维森这么卖力巴结呢。佳诺心里想。
正当佳诺疑虑之时,贾璋一再表示,只要佳诺拿出作品就行,至于其他事情,自有他来处理。最后还说了句,如果有机会的话,还可客串成为省台文化访谈节目专栏的编审。佳诺对编审倒是没多大兴趣,但对文集出版却很在意,一琢磨,这样也好,明年自己就要评聘副教授,或许还真能用得上。想到这儿,佳诺连声道谢,身子自然也柔软了许多。佳诺的瞬间变化,让贾璋尽收眼底。他徒然来了精神,用力地搂住佳诺的腰,舞步越发轻盈了。
从KTV出来时,已经很晚了。一阵凉风袭来,佳诺不禁打了一个冷颤,下意识地裹紧披在黑衣裙外的围巾。贾璋走过来,语调恳切,让她进到自己的车里。佳诺摆手拒绝,想独自离开,徐维森在旁忙说“那怎么行”“不放心”“挺晚了”……硬把她推进了贾璋的车里。
行车时,徐维森好像兴致未泯,还在哼唱和谈论,佳诺感觉他象换了一个人。
贾璋倒没理会徐维森的表现,侧转身只顾跟佳诺东一句西一句地交谈。贾璋的关心似乎超出佳诺的想象。佳诺下车后,贾璋也跟着下了车。“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能帮上的绝不半分保留,你就不要客气了,谁让我是你的老师呢!”说完,贾璋很自然地要走了佳诺的电话号码。
在随后的几天里,佳诺未敢作耽搁,用最大的热情准备要交给贾璋的文稿。与此同时,徐维森也没闲着,时不时地跑来问佳诺的准备情况。
贾璋确实把佳诺和徐维森的事儿挂在心上,从他频繁的电话中就能反映出来。只是每次与佳诺沟通,电话时间都有些长,少则二十分钟,多则个半小时。起初,佳诺还以为是贾璋的关心,就耐心地听他讲,但到后来,感觉贾璋絮叨的电话里好像话里有话,多少能让人嗅到一股异样的味道。这让佳诺一直绷着的专注劲儿有了变化。再后来,贾彰电话打来,佳诺开始借口有其他事情,应付几句,就打发了他。
佳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的了,情绪变化为啥这样快。其实,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印象的改变就在一念之间。这不,对贾璋就是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