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处女作|我的四爷(三)

这个王建军就是我的四爷。恕我大不敬一直直呼其名。

四爷是我爷爷六叔的第四个儿子。论起来是我爷爷的堂弟。

爷爷的六叔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大能人,共有6个孩子,四个男孩,两个女孩。

大儿子王建设40岁了,长的就和他大一模一样,是生产队长。大儿媳陶玉兰是陶沟村的,人很精明,快要结婚的时候硬是将了一军,从王建设手中夺走了经济大权。夫妻两育有两儿两女。

二儿子王建民38岁,人长的憨厚老实,比较胖,随了母亲的模样。二儿媳刘招弟,也是胖墩墩,没啥心眼。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夫妻两育有一儿一女。

大女儿王建英36岁,嫁到了隔壁村,是村上的妇女主任。男人在城里上班,吃皇粮。日子过得滋润。虽然经常只有她一个人在家带者三个孩子(两女儿一个儿子),但有个吃皇粮的男人,还是让她走起路来都不带低头看路的。

三儿子王建平,34岁,也随了他大的长相,只是个子更高一些。三儿媳妇是岭上的,叫张百灵。光听这名字,就知道是一个俊俏的人儿。只可惜结婚好几年就是不开怀,两口子没少吵架,最后才去了县医院检查,说是女方的问题,做了一个手术,结果第二年就怀上了,后来虽然生了个丫头,但总算开怀了,还愁没有儿子。

二女儿王建梅30岁,嫁到了离县城比较近的一个村子,男人是家中的独子,日子也是无比滋润。这二女儿肚子也争气,一到屋就连着给独子生了三个小子,这可把独子的父母乐坏了,在家也是宠着,就让她只管带孩子,家里大事小事两个老人都给包了。

四爷是兄弟里最小的,今年才22岁。

其实在四爷母亲生四爷之前,也有过两胎,但一个是没等出生就小产了,一个是生下来就有病,几个月也就早早夭折了,四爷的母亲那几年可以说是在伤心中度过的。

等怀了四爷,四爷的母亲格外担心,生怕保不住或者生出来有啥毛病。直到生出来一看,是个白白净净的小子,哭声嘹亮,四爷的母亲这才放了心。他把四爷抱在怀里,对四爷的父亲说,将来就指着他养老了。

四爷的父亲对这个老儿子也是爱得不行。一切都是紧性子惯着。二哥顺着父亲,对这个弟弟疼爱有加,只是大哥三个哥对父亲的做法看不顺眼,经常和父亲顶上几句,特别是三哥,为了吃的争嘴,没少挨训,自然对这个弟弟也是不怎么待见。

四爷从小也和村里的孩子一样,野着养。上了学,成绩也一般,上完初中就辍学,回家了。只是那时的四爷也就十五六岁,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游手好闲了几年。每次三哥说起四爷游手好闲,四爷的父亲都会说“他还是个孩子,你要他干什么。”

就在四爷去参军的前一年,四爷的父亲突然摔了一跤,然后就不会动弹也不会说话了,没有多久就去世了。

恰好三哥的女儿这个时候出生了。这丫头自打生下来白天睡觉,到了夜里就哭闹,一哭闹就是一整夜,全家人怎么也哄不住,天天如此。请了村里医生来看,检查说没问题,让去县医院做检查。县里的大医院检查也说没问题。于是,就想着该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了身,于是找来了神婆。神婆神神秘秘给弄了大半晚上,吃了一顿酒,拿了一床崭新的被单走,结果还是无济于事。

可说来也奇怪,自打四爷的父亲摔了一跤,不省人事后,这孩子夜里哭闹的也就少了,四爷去世后,这丫头再也没有整夜整夜哭闹。

于是村里人都说,这丫头和他爷爷命里犯冲,是来索命的。你想嘛,这四爷的父亲好好的咋就会摔跤呢?你说摔跤吧,谁还没摔过,咋就一跤人就摔没了。于是人们纷纷说这丫头是和四爷父亲命里犯冲,是来索命的。

四爷的父亲老的那天,四爷的母亲哭得晕过去好几回。等到四爷的父亲下了葬,四爷的母亲却因为悲伤过度病倒了。虽然后来在乡村医生的治疗下慢慢好了起来,但却成了整年药不离口的药罐子。

那时候四爷的大哥二哥已经成家,分房单过。三哥虽然也成了家,但还和父母、四爷一块过。四爷的父亲也正在筹划着给三儿子盖一院房子,可还没等盖呢,就摔了一跤,就那么没了。

四爷的母亲叫什么我不知道,因为嫁的是我爷爷的六叔,村里人都喊她六家儿,意思就是老六家的,从来没人喊她姓名,因此很少有人知道她叫什么。

四爷的归来,让母亲高兴了好几天。就寻思着晚上招呼几个儿子过来坐坐。让二儿子进县城买了点肉,炒了几个菜。四爷的父亲老的时候办丧事,还剩下几瓶酒,四爷的母亲也就一直藏着没拿出来喝。小儿子回来了,四爷的母亲高兴,便从自己屋的箱子里拿了两瓶酒出来。

那一天,兄弟四个把两瓶酒都喝完了。

兄弟四人把酒桌支在了堂屋正中间。四爷的母亲和儿媳们则带着孩子在后院摆了两张桌子,给孩子们围坐一桌子,三个媳妇陪着四爷的母亲一桌。

酒桌上,大哥王建设突然问起四爷:“军,你和邻村的永强是一年去当兵的吧?这永强我听说三天前就回来了,你咋这么晚才回来?”

四爷不知如何回答。他自然不能把路上遇到那个女人的事情说出来,就编说自己一个战友在席佳河村,非要让他去他们家耍两天,拗不过就去了,所以就回来晚了。

四爷的回答也在情在理,大哥王建设也就没再问。

“那你在退伍里干啥哩?”三哥问。

“开车。”

大哥王建设接过话:会修车不?

“会。”

“那正好,队里有个拖拉机坏了,王相继只会开不会修,还说找公社派人来给修修呢。那今后这拖拉机就交给你和王相继轮着开。”

“嗯嗯。”

四爷随口答应一声,便举起酒杯和几个兄弟一杯一杯地喝酒。

大哥王建设又停下来问:“你说你当兵这么几年,咋就给家里连一封信都没有呢?”

大哥看着四爷,“我那天去大队部开会,正好赶上送信的来了,有一封就是邻村的永强写来的,信封是部队专用的信封,好像是什么3161部队。。。。。。。你说你咋就连一封信都没有呢?咱妈还说等等吧,会有的。这一等就是四年,一封信都没等来,人都回来了。”

大哥的话一下子勾起了四爷的回忆。他不能说啊,他们是被秘密派上朝鲜战场的,任何人对外不能泄露半个字,否则军法处置。

想到那段岁月,四爷的眼睛湿润了。他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说:“我当兵的那个地方在深山里,不方便,写不了信。”

然后一阵猛烈的咳嗽。

二哥忙拍拍他的后背,“别喝太急,小心呛着。你说你当兵前也不会喝酒呀。慢慢喝,急了容易醉。”

四爷眨了眨眼睛,硬是把眼泪给憋了回去。

那晚四爷喝醉了。四爷的母亲埋怨三个儿子也不心疼这个弟弟,看把他喝的难受地。

四爷合衣醉卧。然后一直做梦,梦里他开着卡车,载着粮食,在朝鲜夜晚崎岖的山路上颠簸。突然,哨兵发出了警告的枪声。

“不好,敌人的飞机来了。”班长韩铁生拿起步话机,扯着嗓子喊叫:“关闭车灯!关闭车灯!找掩体,隐蔽!隐蔽!”

四爷急打方向盘,朝着最近的一处兵站掩体下冲了过去。

轰——轰——,敌机瞬间已经到了头顶,然后像下蛋似地扔一通炸弹。爆响此起彼从掩体外传来,爆炸的光把山区照得比白昼还要亮。

四爷惊魂未定,多亏快敌机一步躲到了掩体下面,才幸免被炸飞上天。

想着卡车里面的粮食安全了,四爷才发现自己额头上身上全是冷汗。班长韩铁生透过车窗,看着外面升腾的烟雾,一拳砸的前面的车身上,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脏话。四爷也是紧紧握着方向盘,双眼通红,喷射着仇恨的光,仿佛霹雳的闪电一样,要把天上的敌机燃烧。

敌人飞机的声音越来越远,茫茫的夜色中渐渐归于沉寂。班长韩铁生赶紧拿起步话机呼叫后面的车辆,询问损伤情况。还好距离拉得开,车辆平时训练有素,立刻躲进附近的掩体,才没有造成损失。但本来崎岖的山路被炸出了一个个大坑,卡车是过不去了。

韩铁生马上一声令下,抄家伙,马上修路。

四爷也随着韩班长跳下车,拿了凳子下的铁锹,摸着黑找到山路破坏的地方。迅速地用铁锹把附近的松土填进去。不一会儿,几个大坑很快被填完。

然后,各自回到自己的车上,随着韩班长一声令下,卡车发动,车灯一闪,卡车快速向前开。通常敌人飞机第一轮轰炸后是最佳的行车时间。这是韩班长总结出来的经验。他们要利用好这一有利时间尽可能快递往前赶。早一刻把粮食送到前方,前方战士就少挨饿,有了力气才能打胜仗。

行驶中的骑车灯不能一直开着,而是开一下迅速关掉,就在这一开一关之间,四爷要迅速记住前面道路的地形,然后再凭着记忆快速开一阵子。接在再开一下迅速关掉,迅速前行。

这练就了四爷过目不忘的本领。在后方的训练考核中,四爷的成绩最好,他能在这一开一关的瞬间,记住前面的一切路况,就连前面有个坑,多宽多深,怎么绕过去他都能在脑子里迅速做出判断。在连队的考核中,四爷的车在一开一关中行进的距离最长,从来没有掉进考核设计的陷阱里,即便是这种陷阱很隐蔽。因此班长韩铁生选了四爷跟了他走在车队的最前面。

可这次好像没有那么幸运。他们的车队开出去还没多久,敌人的飞机又来了,可车辆离前面的掩体还有一段距离。眼看着敌人的炸弹一颗颗投下来,四爷把油门踩到底,车灯无需再关,直接超最近的掩体冲去。可就在快要进入掩体的一刻,一刻炸弹在四爷的车头处爆炸,耀眼的白光让四爷眼盲,然后车头在爆炸中扬起,四爷感觉自己和卡车掉进了无底的深渊,掉啊掉啊,怎么都掉不到底。轰地一声,车辆着地,四分五裂,四爷也大叫一声,从座位上弹起。

他猛地睁开了眼,一盏昏黄的煤油灯,映照着母亲满是皱纹的脸。

四爷呼吸急促,满头大汗。母亲急忙找来了毛巾给他擦。

“这是咋啦?大晚上听你又喊又叫,怪吓人的。”

四爷感觉到头晕晕的,看看自己躺在炕上,知道刚才是在做梦。

“妈,我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

四爷下炕,来到堂屋,看到桌子上昨夜泡的茶还有半茶缸,就端起来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了。母亲急忙从他手里夺了去,说凉的喝了闹肚子。然后从电壶里给到了一茶缸热水。

四爷接过母亲寄过来的茶缸,说自己没事,叮嘱母亲快去睡觉,然后端了茶缸进了自己的屋,掩上了门。

借着油灯,四爷从柜子里拿出了自己已经褪色了的军用挎包。从挎包里拿出一个铁盒子,这个铁盒子上全是英文,四爷不认识,班长韩铁生也不认识。他告诉四爷,这是他们一次运输途中,和一小撮美军打了一场遭遇战,全歼了美军9个人。他们应该是来刺探情报的。从他们身上缴获了很多东西。有牛肉罐头、鱼罐头、黄豆罐头,还有一些饼干,就是用这样的铁盒子装着的。这个铁盒子不大不小,刚好可以装一些随身的物品,于是韩铁生就一直随身带着。里面放着妻子和儿子的照片,还有他获得的奖章。

班长韩铁生比四爷大十几岁,参军前在老家已经成家并有了一个儿子。说起韩班长老家,也在陕西,哪个地方四爷当兵前都没有听老人们说过。从韩班长的描述,那应该也是一个离河川比较远的隐在深山中的村子,离四爷的家挺远的。四爷从来没有去过那个地方。但毕竟也是陕西老乡。那年四爷刚刚满二十。由于从小就皮肤白净,个子不太高,四爷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小。因此韩班长对这个小战士非常照顾。

韩班长比四爷早入伍几年。他身材魁梧,浓眉大眼,由于常年的训练,皮肤晒得黝黑。大家都叫他牛班长。

牛班长并不是说他壮的像牛,而是他的经历很牛。

要把物资送到前线,就需要借助火车运送到中朝边境,然后再靠卡车运送到最前沿。

敌人通过分析,知道我们的后勤补给比较薄弱,就借助空中优势,对后勤补给的路线进行了疯狂的空袭。而开着的车灯无疑在高速鬼子我在这里。所以一开始损失惨重。韩班长经过摸索,练就了“一闪五十米开车法”,也就是说在运送物资的开车等一开一关这短短几秒中时间,他就会记住前方至少五十米的道路情况,然后关着灯凭着记忆往前开。而且他还命令前后车辆尽可能相距200米的距离,同时在沿途修筑军事掩体,以便躲避敌人的轰炸。

果然,这一措施取得了良好的效果,确保了粮食衣物及时送到前线,为战争推进发挥的巨大的作用,韩班长因此荣获一等功,他所在的汽车班因为运输任务完成出色被授予集体荣誉一等功。

四爷是韩铁生点名要到汽车班的。从此四爷就跟着韩班长,深得他的真传。因此韩班长就安排他和自己打头阵,开在队伍的最前面。

然而在那次轰炸中,韩班长用身体护住了他,自己却长眠在朝鲜的土地上。临死前,他给了他这个铁盒子,里面有他妻儿儿子的照片,黑白的,还有他们的奖章。和一个从鬼子那里收缴来的钢笔,他想等他退伍的时候,把这个送给儿子。他希望儿子是一个有文化的人。我们的国家是要靠有文化的人来建设的。

四爷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他认为是他害死了韩班长。如果那次他稍微开快五米,就能成功进入掩体,韩班长也就不会在轰炸中牺牲了。

四爷看着铁盒子里的物件,两行泪水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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