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个小区在这个市很有名,因为这个市的领导基本上住在这个小区。
于姐在这个小区很有名,因为于姐的老公是这个城市的市委书记。
于姐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那就是每天晚饭后,她总喜欢沿着小区内的那条浅浅深深、凹凸不平的石子路走上很多圈,有时还干脆赤着脚,将鞋提在手上。
一开始的时候,没有人知道于姐的身份,她一个人静静地走过去,又静静地走回来,孤独又匆忙。
后来就不一样了。开始有小区的女人和于姐不经意地遇见,微笑、点头,甚至打个招呼,聊上几句,于是大家慢慢熟络起来。
再后来,每天的晚饭后,总会有几个或雍容华贵,或光鲜亮丽,或笑容可掬的女人在于姐楼下来回地晃悠,当她们看到于姐下楼时,就会很意外地惊呼一声,啊,于姐,又遇上你了!
于是,大家便很自然地跟着于姐边走边聊,甚至学着于姐的样子,赤着脚走石子路。有时,于姐刚脱了鞋就找不到了,等她上楼时,那鞋又 神奇地回到她的手上。
跟着于姐后面散步的人开始慢慢增多,甚至后来加入的人都听不到前面于姐在说些什么,但大家都喜欢这样跟着,并四处张望,期盼着有更多的邻居看到,她们正跟着于姐在小区散步呢。
二
于姐的生活是在某一天发生改变的。
那天深夜,几辆车开进了这个小区。
十多个人悄无声息地从车里下来,直接来到于姐家的楼下。几个人守在楼下,几个人径直上了电梯。
于姐的老公被带走了。
这件事,刚开始几天,小区的绝大多数人是不知道的。
因为于姐还是沿着那条浅浅深深、凹凸不平的石子路在走。大家正奇怪呢,怎么她后面跟着的那帮人突然都不见了。后来,看到电视里的新闻报道,大家才恍然大悟。
于姐不再像往日那样谈笑风生,也没有人再听她谈笑风生。路上,她再也遇不到以前那些老远就对她绽开微笑的邻居,甚至看到她走过来,那些原本也在散步的女人突然间就接了个电话,然后拿着手机,背过身,一拐弯就没了踪影。
要说于姐没有一个人跟着,也不是。就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始终跟在于姐的后面,于姐走一圈,她也走一圈;于姐累了,在石椅上坐下,她也坐下,还递上手上的茶杯。这是谁呀?大家偷偷地议论着。
终于有一天,有人打听清楚了,这个人是于姐的保姆,跟着于姐快两年了,也经常陪于姐出来散步的。大家就奇怪,怎么以前就没留意于姐还有个保姆一直跟着呢?
三
没多久,跟着于姐的那个保姆也没见了,换了一条褐色的小狗吭哧吭哧地跟着她后面。
于姐边沿着那条浅浅深深、凹凸不平的石子路走,那条小狗寸步不离地跟着,一圈,又一圈。有时小狗也会突然停下,将鼻子竖起来,嗅下石椅、条凳或者花圃下的枯枝落叶,但只要一抬头,看见于姐走远了,它便跃开双腿,一路狂奔过去,很快就到了于姐的脚边。
走累了的于姐一手提着鞋,一手将小狗捞在怀里,一脸的肃然和沉静。
小狗的名字叫“岁月”,听到于姐这样吆喝她的狗,路过的人都百思不解,陡增了几分好奇,犹如他们对于于姐一样。
四
几年后,就在人们不再有兴趣关注于姐的时候,一条消息又让于姐成为小区女人们的话题。
有人发现于姐在散步时,身后跟着一个白发,又有些谢顶的男人。
听说于姐在老公出事后就离婚了,难道她要找老伴了?
女人们的疑问,最终当然是从她们的男人嘴中得到答案。
于姐没有离婚,那白发男人就是她老公,当年的市委书记刑满释放了。
大家都不敢相信,那个小老头就是当年在电视里西装革履,器宇轩昂的大领导吗?看他跟在于姐后边,可是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哟。
于姐沿着那条浅浅深深、凹凸不平的石子路走,男人便寸步不离地跟着,一圈,又一圈。
有时,大家也看到,于姐光着脚,她的鞋就拎在老公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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