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谈修身:男人,就要对自己狠一点

曾国藩(1811-1872)

有人将曾国藩的一生分为三段:从六岁入塾到二十七岁中进士,是单纯的学生阶段。点翰林到团练之前,钻研学术。两者构成了他的文人身份;第二阶段始于组建湘军,与太平军对峙十三年,挽救清帝国于既倒,是为军人生涯;第三阶段是开展洋务。建造第一艘轮船,设立第一所兵工学堂,派遣第一批留美学生,堪称中国近代化建设的开拓者,为能臣阶段。

青年时代的曾国藩“锐志功名”,他自己也承认,年轻时“急于科举”。据说当初殿试仅名列三甲,不能直接晋身翰林,曾国藩都觉得很没面子,颇为懊恼,“即日买车欲归”。还好他后来居上,在庶常馆学习两年多,虽然只考了个检讨,也算如愿成为一名翰林。

考进翰林院后,曾国藩开始了他的治学生涯。当时的学术,无非四门功课,不像现在这么划分精细、门类庞杂。按曾国藩的总结:“为学之术有四:曰义理、曰考据、曰词章、曰经济。”他所研究的,就是“义理”,即儒学中的宋明理学。京城名士荟萃,学风浓厚,这时曾国藩的圈中师友有理学大师唐鉴、倭任,以及吴廷栋、何桂珍等名流。

唐鉴,字镜海,湖南善化人,嘉庆十四年(1809)进士,出身翰林院检讨,做过御史和外官,是陶澍的好友,曾国藩考取检讨这年,他被召为太常寺卿。唐鉴“潜研性道,宗尚闽洛”,是当时蜚声京门的理学巨擘。所谓“闽洛”,即程朱学派,包括“二程”的洛学派和朱熹的闽学派。在曾国藩心中,唐鉴既是老乡,又是前辈,更是当时北京文化圈里的学术领袖。带着一种同乡的亲切和崇拜,他执弟子之礼,慕名投拜了这位长自己三十三岁的当世名宿,求教“检身之要,读书之法”。在其引荐下,曾国藩又拜访了圈中名儒倭仁。

这时,曾国藩的志向也有所升华,发誓精进理学,立圣人之志。

也就是说,他要做圣人。

在家书中,他写道:“君子之立志也,有民胞物与之量,有内圣外王之业,而后不忝于父母之所生,不愧为天地之完人。”在唐鉴、倭仁的影响下,曾国藩学业大进,“剖析义理,宗旨极为纯正,其清修亮节,已震一时”。两千多年前,《大学》已经为儒生们选好道路: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按照这一进阶之路,曾国藩的“修身”也提上了日程。对此,倭仁的建议是,日日反躬自省,每天写检身日记,你看,唐鉴老师都著有《省身日课》。回去后,曾国藩开始了省身之路,静坐,反思,写日记,写完拿给倭任、吴廷栋阅读,丝毫不怕自曝隐私。但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做一件事简单,坚持下去却很难,曾国藩就属于典型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儒家提倡“一日三省吾身”,曾国藩静坐不久,便打起了瞌睡,再醒来,半天已过去。第二天发誓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刚坐下,又重蹈覆辙,接着又自我检讨。如此循环,日复一日。

唐鉴(1778-1861)

在修身上,曾国藩起点甚高,他对人说,“君子当以不如尧、舜、周公为忧,当以德不修、学不讲为忧”,并近乎苛刻地要求自己,“不为圣贤,便为禽兽”。做人如果达不到尧舜的高度,说明你很失败。既然决定做圣贤,便没有退路,做不成圣人,就是行尸走肉,没有第三种选择。对自己果然够狠。后来,他的“省身”又有所升级,简直到了病态的地步:说话口气太大,“妄语”;不能早睡早起,“可耻”;不习有用之学,“可耻”;给官员套近乎,说明想求人办事,“鄙极丑极”;和朋友讲黄段子,说明“闻色而心艳羡”,“真禽兽矣”。

最难过的一关是好色,爱看美女。

说到这个爱好,简直是老曾的软肋、修身路上的“绊脚石”。按理说,人皆有爱美之心,七情六欲亦属正常。但到了曾国藩这里,都成了邪念。据不完全统计,因为去好友家串门,无意间多看两眼美女,老曾做“禽兽”至少不下三回,回来后又自我检讨,边写日记边骂自己不是人。一次他到朋友家作客,看到朋友的老婆美貌,“注视数次,大无礼”。另一次,又到朋友家串门,由于这位朋友妻妾众多,长得也很漂亮,老曾算是逮着了机会,一阵猛看,大饱眼福。回到家,他又悔恨起来,在日记中谴责自己:“是日,目屡邪视,直不是人,耻心丧尽,更问其他?”还有一回,他得知朋友新纳一妾,到朋友家串门时,高低要让这位朋友把小妾领出来欣赏欣赏。看到美女,老曾不但欣赏,还用玩笑的语气调戏了几句,过了过嘴瘾。回到家,他又良心发现,在日记里写道:“友人纳姬,欲强之见,狎亵大不敬。”

在与人性和自检自律的斗争中,曾国藩进行着艰难的克己修身之路。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曾国藩常与唐鉴、倭任这些人打成一片,收获学问的同时,更赢得了声望,俨然一颗冉冉升起的理学新秀。曾国藩幕府“曾门四子”之一黎庶昌称:“始公居京师,从太常寺卿唐公鉴讲授义理学,疾门户家言,汉、宋不通晓,亦宗尚考据,治古文辞,...务为通儒之学。由是精研百氏,体用赅备,名称重于京师。”曾国藩自己也称,“昔在京颇著清望”。当时李鸿章赴京参加顺天乡试,专诚拜访曾国藩,并在家书中写道:“各地应举文人,组织文社于九条胡同三号。慕曾涤笙夫子之名,请渠出任社长。”

这些积累,为曾国藩的迅速发迹和崛起奠定了客观基础。

下一步,就是得到命运和机遇的垂青。

曾国藩的这位贵人,正是穆彰阿。

王洛勇饰演的穆彰阿(1782-1856)

前面提到,穆彰阿是道光后期的头号权臣,门生故吏遍布中外,“知名之士多被援引”。既援引知名之士,说明他有一个爱才的优点。因此,史料又称他“在位二十年,亦爱才,亦不大贪,惟性巧佞,以欺罔蒙蔽为务”。王闿运有言,“曾侯始起由穆鹤舫”,正是说曾国藩发迹于此人。穆彰阿被黜后,老曾每过穆府,总不免感慨。乃至二十年后的同治七年(1868),他出差到北京,还专程登门看望“帅相”后人,“不胜盛衰今昔之感”。

曾国藩与穆彰阿的交集,始于道光十八年(1838)的会试。那一年,曾国藩中进士,考官正是穆彰阿,二人遂有师生之谊。在翰林院期间,曾国藩拔萃于京中士林,颇有清望,被穆彰阿视为得意门生,甚得赏识。道光二十三年(1843)的翰詹大考,穆彰阿为总考官,曾国藩又得老师关照,亲自往穆宅拜谒道谢。自此,曾国藩年年迁升,如同开挂。道光二十七年(1847)擢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迁擢不次”;两年后授礼部右侍郎,此后又任兵、工、刑、吏各部侍郎,成了“侍郎专业户”。十年之内,曾国藩一跃而成二品大员,跻身省部级官员,用他的话说是“十年七迁,连跃十级”,堪称官场奇迹。曾氏升发之快,创造了道光一朝的纪录,连他自己都有忘形之意,自称“近年中进士十年而得阁学者,惟壬辰季仙九师、乙未张小浦以及余三人”,“湖南三十七岁至二品者,本朝尚无一人”。

在道、咸时期,曾国藩成为汉官中冉冉升起的一颗耀眼的新星。

既然要内圣外王,修身齐家完成后,就是治国平天下了。

恰恰是这个原因,曾国藩虽仕途顺遂,却没那么开心。有时他甚至想回家种地,常叹“憾我不学山中人,少小从耕拾束薪”,“家中略有仰事之资,即思决志归养,以行吾素”,“计期岁内外,亦且移疾归去,闭关养疴,娱奉双亲”,“时时有归家奉养之志”。

曾国藩书法 

老曾一心仕途,如今天遂人愿,何以有如此之想呢?抛开恩师穆彰阿被革职的因素,还因为当时的政治环境。道光朝的官场文化我们早有耳闻:皇帝因循疲沓,苟且偷安;朝臣欺君罔上,得过且过。这和老曾遵奉的“横渠四句”和义理之学是背道而驰的。同样在给亲友的书信中,他道出了内心的所想所惑:“吾近于宦场,颇厌其繁俗而无补于国计民生,惟势之所处,求退不能”,“官牵私系,遂成废物”。一言以蔽之,在理想追求和自我实现中遇到了瓶颈。

当初,咸丰下诏求言,鼓励大臣直陈时弊,朝野为之一振。

曾国藩难掩兴奋,良知驱使他决定做一代谏诤之臣,老师穆彰阿的倒台,也需要他自证“清白”。于是,咸丰诏令刚下,大臣们上呈奏折百余道,曾国藩也上了一道《应诏陈言疏》,痛斥到道光以来“以畏葸为惧,以柔靡为恭”之弊,年余时间,又陆续上了《条陈日讲事宜疏》《议汰兵书》《备陈民间疾苦疏》等折,呼吁改革。咸丰口号虽好,行动却不甚给力,疏多石沉大海。曾国藩在给朋友的信中抱怨,自去春求言,朝臣呈折“或下所司核议,以‘毋庸议’三字了之;或通谕直省,则奉行一文之后,已复高阁束置,若风马牛不相与”,“书生之血诚,徒供胥吏唾弃之具,每念及兹,可为愤懑”。朝廷压根就是做个样子。

现实和理想的差距,让曾国藩消极悲观,萌生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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