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唤

操场上黑压压一片，几千个脑袋全部朝着升旗台。上面一个穿了灰西服的男人手持话筒，满操场都是他的声音。

她静静躲在角落里。今天所有的家长都来了，他们一排排坐在凳子上，学生们一排排站在一旁。只有她——作为唯一没有来家长的人，老师将她安排在最角落的位置。

学校请的人显然不怎么专业。那人在台上走来走去，胸前一朵花随着大幅度的肢体动作被风摇得乱晃。学校是不是都喜欢干这样的事，弄一些莫名其妙的爱的教育，男生听了会沉默、女生听了会流泪。她可不吃这一套。

“是你面前的这个人，他倾尽心血、不计回报地养你长大。看看他日渐花白的头发，看看他日渐苍老的皱纹……”那人说得慷慨悲壮，一只手在身前不断地比划。操场上啜泣的声音越来越多，她抱着胳膊满脸不屑地站在后头。当他说到一连串激昂无比的反问句时，前面那个男生终于忍不住，扑在母亲怀里痛哭起来，“妈妈对不起……”她扭过头去。“就趁现在，说出你们的心声吧！那是辛辛苦苦养育你长大、与你血乳交融的人啊……”学生大片大片地跪下去，伏在父母怀中泣不成声。

她心想，虚伪。

放学后天已经黑了。她跟同学在车站分开后，收起前一秒脸上的笑容，独自走回家。门吱呀一声拉开，她摁开灯，照出一个毫无生气的家。昏暗灯光下，墙上一个女人的笑容显得有些凄凉。她没有亲眼见过那个女人，更没有被她养育长大。她们之间仅有的关联，就是一次生命的交替，和身体里流动了十七年的血液。

她挤进狭小的厨房，空气里弥漫着习惯了的霉味。她舀了两碗米开始淘洗，冰冷的水漫过十七岁的手，生疼。

门吱呀一声推开，男人走进来，把包往桌上一甩。“爸，”这是几个月来她第一次主动跟他打招呼，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男人没有理会，灰色西服一闪进了房间，随后是一堵被关上的门。她憋回了后半句话，却没憋住眼泪，一滴一滴，砸在浑浊的淘米水里。

“我有点想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