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稻草床上的女孩

一张老掉牙的木床,少说也有三、四十年光景了,本来就有些许潮湿的地面,露出近似青苔一样的颜色,四个床立柱因受地湿,已经明显地自下而上开始发霉,为了防止这张床坍塌,秀英那个患着痨病、长年咳个不停的老爹好不容易寻到八个砖头,砌在床的四角立柱上,虽然这张陈旧的木床通过这个叫秉德的老汉多次修补,因垫上了这八个砖头,还是有些许的晃动,可是,这么一张床平铺着的全部是稻草,那种一季稻称作“杂优”的最长的稻杆,经秉德媳妇清洗、晒干,进行一扎一扎的捆绑起来,整整齐齐地平铺在床板上,再用那打着大块补丁的床单盖上,四个角压牢实了,这就是秀英姐弟仨的睡铺了。

秉德老汉其实不老,四十五左右的年纪,却是面容清瘦蜡黄蜡黄的,一看就是十足的痨病缠身,就像一个花甲之年的小老头。也许是遗传、也许是孩童时期感染了风寒无钱医治,就这么硬生生挺着,二十四、五的年龄,硬是没有人愿意嫁给他,后来,一个远房的亲戚把她的侄女领到家里,这个叫梅菊的女人明显就是一个无人收留的可怜的人,小时候父母忙于农事,把孩子放在邻居家玩,不慎跌倒火炉边,待到村里的赤脚医生的几番折腾下来,手部三个指头严重残缺,基本算是一个半手了,面部三分之一近似毁容,眼睛已经变成了“斗鸡眼”,一个本来模样清秀的女孩未来的命运注定只能跟着秉德这个“痨鬼”受穷。

这个叫梅菊的女人倒是肚子争气得很,一连生了四个孩子,俩儿俩女,并且这四个孩子倒是没有他们父母的那些不好的缺陷,一个个都是秀气惹人喜爱,尤其秀英十四岁的年龄,虽然家境是如此的清贫,在乡里的中学读初二,常常一个人躲得远远的,在那半薯丝半白米的饭里放一点猪油,没有任何菜,把饭给生咽下去,可是,这个倔强灵性的少女,却是天可怜见的长到了一米六的个头,虽然因为营养原困导致的略有身困乏力的现象,却是遮掩不住她白皙、秀气的那份与生而来的精致,她从来不敢正视那些同校男生投来的火辣辣的眼神,那个拿不出一件像样器件的家,能够让她安稳地坐在这个教室里,已经是一种天大的福气了。如果不是她小升初成绩站在村小的第一名,班主任老师上门家访的多番劝说,梅菊跟她大儿子大明是压根儿就没有让她再去读书的打算,一个迟早嫁人的丫头又不能保证一定可以考学吃上“国家饭”,倒不如回家多干活减轻负担,再说,就算考上了学,这个家也供不起呀!

常常,秀英躺在学校的硬铺板上,那床因薄薄的棉被卷成一个筒状的被窝,秀英钻进被窝,把自己的棉外套再盖上,身体成弯曲状蜷成一团,冰凉的木板,门口、窗户口的风像一个个顽皮的孩子使劲地从被缝往里钻进来,这么折腾够了,秀英才能因困意太浓进入睡眠,就这么着,对家、对那张从小就睡的一层厚厚的稻草,那张陈旧的木床那份温暖与依恋竟然如此的浓烈。“穷家值万贯”,于秀英而言,却是另外的一番感受了。

转眼马上就要初二第二学期的期中考试了,秀英有信心考进校年级的前五名,对于这个穷苦的姑娘,除了拼命地学习,又能怎么样呢!有了这份成绩单,回家去告诉娘,让娘支持自己读完初三,争取考上县师范,考上了师范,一个月有四十元钱的生活补助,自己省着花,也就不会再要家里什么花费了。这么常常思忖着,这个纯朴的姑娘不禁偷偷地露出了笑容。

眼看过几天就要满十五岁了,这个营养就缺乏的姑娘也开始来例假,身体部位的变化在一点一点地突显出来。她开始有些怕回家,十九岁哥哥看她的眼神让她很不自在,那个口无遮拦的娘还有事没事跟村里的叔伯婶子们打趣:“咱秀英大了,可以嫁人了。”

对于一个十五、六岁的穷人家的女孩子,嫁人既是宿命,又是如此的让人反抗不了、欲罢不能。可是,正因为多读了这么几年书,秀英又是如此强烈地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求学来改变这难堪的命运!

“家里出了一点事,你跟哥回去吧!”大明顶着五月的骄阳,风急火燎地赶到学校对秀英说。

“啥事呢?咱爹又患病了吗?”秀英也跟着急起来,这个家能疼她的也就这个可怜的父亲了,可是,偏偏秀英爹这不中用的身体,文不能说半框道理,武不能扶锄、挑不起八十斤的担子,在农村,那基本上就是一个“废人”。

“是的,咱爹很不好。”大明跟着说,眼睛却是不敢直视自己的妹妹。

兄妹俩走了二十里公路,又走了三里多的山路,黄昏前终于回到了家,弟妹们早就从村里的小学放学回家了,娘在厨房忙碌着,爹靠在大门口的木椅上,脸色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这个晚上,除了俩个小儿子小女儿,这四个人在一起吵了一晚,秉德老汉除了摇头叹气,就是暗自流泪,自己都不能养活自己,又有多少话语权?梅菊与大明是一致的坚决,明天就不要上学了,已经联系了一个安徽的年轻人过来相亲,没有商量的余地。秀英把自己所有学到的道理与对未来的规划不停地去劝娘,跪下来求自己的亲娘,可是,娘终究还是告诉了她,人家给了两千元订金,这彩礼就是六千元,你哥也说好了对象,你这彩礼要退了不收,你哥只能打光棍,再说,你这痨鬼老爹药罐子就不管了吗?

“娘啊,我的亲娘,你的女儿就值六千元,还是安徽那个距家一千多里的地方,我才十五岁呀!”秀英跪在地上,泪流满面泣血般的控诉。

当命运的枷锁在将你捆绑之时,你要么挣脱枷锁、冲出牢笼,求取重生;要么逆来顺受,听凭命运的摆布。对于年仅十五岁的秀英而言,“挣脱枷锁”最为简单直接的方式就是跳进家乡门口的那口池塘,一了百了,也就不再受此百般的折磨与侮辱。可是,这人世间还有那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老爹,还有那不懂世事的弟弟妹妹们值得她留恋。

这张铺满稻草的旧床,曾经在秀英的心灵深处是如此的依赖,可是,这么一个不眠之夜,泪水早已蔓延、浸湿了这松软的厚实的稻草。

那个叫陈金水的男人从此就成了她的老公,这个一米六七的中等汉子,二十五岁,长着一张既不耐看、也不让人生厌的脸,也许他读过初中,也许初中大门不曾迈进过,对于一个八十年代末二十五岁的农村小伙子,谈学历显得那么的不切合实际。哥哥大明陪着秀英来到安徽这个农村,住了三天之后,就把这个可怜的姑娘扔在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十五岁,如此花一样的年龄,秀英已经对自己的未来再也产生不了任何冲动与欲望了。陈金水跟她的第一次,除了痛与内心的屈辱,不再有任何的感觉。来到皖东那个叫三坝村的地方,除了比老家显得平坦,人均土地多一些,一个人有近一亩耕地,可是,农民靠天吃饭,贯穿全村的那条三坝河几乎年年洪灾,其实日子比老家好不到哪里去。这个家除了陈金水爹娘,还有一个大哥、一个弟弟,三个大男人就这么拼凑着到外地找媳妇,金水的大哥实在是不便去外面相亲,那怕花钱也让人生厌的面孔,那五大三粗的一脸憨相,秀英实在不愿意多看一眼。秀英的小叔子银水倒是象大姑娘般的腼腆,一声又一声地把“嫂子、嫂子”叫得可甜了,毕竟读了个初中毕业还是略有几分斯文。

既然都是命里注定的,秀英咬咬牙,低迷了三个月以后,她也慢慢沉静下来,老家已经是那样了,又能回得去吗?那个曾经给予自己太多梦想的学校更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生活还得继续,帮着金水妈喂猪、伺弄庄稼,已经慢慢成为了这个“远嫁”姑娘的基本活计。

可是,慢慢地,因为能够吃饱肚子,又正常的体力劳动,金水每晚的不断折腾,秀英也一点一点地从夫妻生活中学会了顺从,那种羞耻之心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地流逝,这种思想的潜移默化终究让她恢复了活力,身体也一天天见的丰腴起来,只是害苦了她大伯陈铁水。

铁水那双贼眼几乎都不愿意离开秀英的身体,发出来的寒光足够把秀英给烧着,他常常找各种借口进出金水夫妻的房间,趁着金水不在,抱着秀英就要野蛮占有她,那种钻心的恶臭感让秀英欲哭无泪。

“你这流氓、畜牲,我是你弟媳啊。”秀英狠狠地朝铁水的手臂上咬了一口。

“你找死呀,这买你的六千元有近三千是我的辛苦钱,本来就说好的三兄弟一个媳妇的,要不是金水稀罕你,老子早就把你上了。”这张不要脸、恶心的臭嘴说出的话,害得秀英当时就想找根绳子一了百了。

“你们都是畜牲,一家子畜牲,我要跟你们拼了。”秀英声嘶力歇地叫着,可是,这种求救信号怕也就只有金水能够伸手相帮了。

“大哥,你这是干嘛呢!你不能这么欺负嫂子。”银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冲进房里,一把拉住他大哥,金水娘也跟着走进里屋,“心急吃不得热豆腐”这个农村妇女一看形势不对,把她那个野蛮的大儿子赶走了。

“如果你们家还想我在这好好过,还愿意给我一条活路,那就让我把孩子生下米,我的身子给不给你兄弟碰,那要我愿意,要不,大不了我上吊死了啥都了结。”秀英想了一个下午,终于跟这个名义上的“老公”摊牌了。

“你有了娃啦!咋不告诉我呢!我去给爹娘说,有娃了啥都好说。”金子一听自己快当爹了,那兴奋劲儿像个傻子一样乐啦!这个村在八十年代从外地“娶”回来的媳妇,两、三个兄弟共妻的已经是密而不宣再正常不过的了。

金水爹一听秀英有了娃,立即把三兄弟聚在一起,明确告诉了他们:“娶婆娘首先是生娃,后面才是睡觉,娃生下来之前,莫要出啥事呢。”

后来,秀英才从那些长舌妇口中了解到,村里有一户四兄弟从四川弄回来一个媳妇,在第三个儿子强暴之后,这个烈性的女子一把剪刀把那第三个施暴的男人命根子给“咔嚓”了,自己也一剪刀扎向胸口,乡派出所与县公安局把人带走了,那个女人后来成了疯子,那个男人也就废人一个。派出所所长明确告诉村长,如果出了严重的伤害事故、或者命案,谁也救不了谁!

秀英确实是怀孕了,来到这个村子大半年了,她曾经也有过逃跑的念头,可是,这个村子里近二百户人家,差不多三成的媳妇是外地人,要么象她一样是用“彩礼”换来的,要么就是人贩子拐卖来的,自村委会到民兵组织,还有那些土生土长的叔伯婶子,对这些外来媳妇几乎是防贼一样,常常逃不到县城,就被人押回来,被押回来的“小媳妇”挨打发出的惨叫声听着让人毛骨悚然,饿上二、三天,关在黑屋子里大半年不见天日。

“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吧!”秀英横下一条心,她已经明白自己的这个男人其实就是一个窝囊废,这样下去,自己迟早是这恶人铁水砧板上的肉,而金水爹那阴沉的脸、嘴角常常挂着一丝不易察觉阴冷的笑,那张丑恶的老脸令秀英心里产生不寒而栗之感。

只有那个叫银水的小叔子还是一口一声地“嫂子”叫着,虽然谈不上纯真与坦然,毕竟是初中毕业才三年,那份书生气还是显露出这个年轻小伙与野蛮农村的与众不同。

秀英慢慢地对这个比自己大五、六岁的小叔子产生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好感,言语交流间都或多或少带着几分柔情,也常常拿学校里的奇闻趣事与银水调侃,银水却是满怀热情地把自己在外面听到的消息,绘声绘色地讲给秀英听,而对于秀英与银水的太多话题,家里另外四个人,不是表现得反感,就是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共同的语言往往不是单纯来自教育程度与家庭背景,兴趣与各自的心思或许也是主要原因吧!

很显然,这个无依无靠的姑娘,在这陌生野蛮的乡村,她在打着自己的算盘。年轻帅气的小叔子良知未曾泯灭,对于家乡这种“共妻”的陋习、近似丑闻表现了自己的反感,眼看着秀英嫂子差点被大哥给強暴,表现得极为愤慨与无奈,家里的农活已经锁不住这个年轻人的心了,每去一次县城,小叔子都把那什么港台明星、什么录像故事,什么收录机之类的大大的炫耀一番,并且,常常坦言一定要到沿海地区去找一条出路。

秀英流露出极为痛苦与紧张,这个小叔子一走,自己在这个家算是一点奔头都没有了。

仲秋之后的天气,在逐步转凉了,今年是一个少有的好年景,三坝河的水汛期安然度过,未曾给这个靠天吃饭的落后农村带来灾难,收获的玉米棒子少说也有三、四千斤,处理这堆玉米棒子已经成了秀英当下的活了。

“嫂子忙着呢!我来帮你。”银水兴冲冲地打外面回来,端起桌上的大茶碗使劲喝了一口。

“银水回来啦!又有啥好事呢,看把你乐呵的。”秀英一边手不停地剥着玉米粒,一边笑着对银水说。这个家里唯一的初中毕业生,家里的农活全凭兴趣,金水爹娘虽也常常抱怨责备,实际上是有些听之任之的。

“我发小浩哥退伍后去了深圳,现在给老板开车,一个月可以赚到五百元呢!他来信了,劝我过深圳,就进他们那个香港老板的工厂。”银水那种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多好的事啊!可是,眼看就要过年啦!咋就不想过了年再走呢!我这是在咱家过的第一个年,银水去了深圳,这个年过得就不全了。”秀英叹了一口气。

“这样啊!我考虑考虑,看到时给我兄弟回一封信,过了年再去也可以的。”银水随口说道。

“还是银水兄弟对嫂子好呢!唉,要不是我这身子,还真的想跟银水出去赚钱,给我娃赚奶粉钱呢。”秀英一边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肚子。

“呵呵,嫂子还是要好好照顾自己,以后好好养孩子,赚钱的事靠我们大男人呢。”银水拍着自己的胸部。

“你也知的,地里的活他们爷仨基本都可以了,家里娘也做得过来,这日子要过好,还得想法赚钱,你大哥二哥没读多少书,也不想出去,嫂子跟你出去把钱寄回家,咱家日子过好了,盖新房,比啥都好。”秀英一边干着活,一边拿眼神瞟了小叔子一眼。

“这不成的,你这孩子一生,孩子得带到二、三岁呢!”银水一下子变得很顾虑。

“孩子的事就更不要紧呢,六、七个月断奶正常得很,赚了钱,咱们的日子越过越好,你大哥自己也可以讨到媳妇,也不用欺负我。”秀英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眼眶里的眼泪在打转。

“我这大哥也真是的。”银水想起大哥欺负秀英,也跟着懊恼不已。

“算我求你了,银水你就不可怜可怜嫂子吗?”秀英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滑。

“到时候再说吧。”银水低着头,使劲地搓着玉米棒子。

这个年过得没劲透了,秀英的肚子越来越突出,这一家子突然似乎都稀罕起她来,除了干些烧水洗碗的活,其它的重活金水娘都不让她干。金水找师傅用棕绳交叉拧紧做了一个床垫,铺上一床厚厚的棉被,睡在上面松软暖和,对于秀英这个穷人家的孩子,已经是很不错的了。可是,睡在这个连老婆都保护不了的男人旁边,秀英的心一直是冰凉的,比起学校的那个硬板床,这个舒适的卧塌简直就是又一个“牢笼”,比起老家那个铺满了稻草的旧床那份心里的思念竟是不期而至,可是,“我的家又到底在哪里呢?”秀英常常在漆黑的夜晚暗自流泪。

很快就要到端午节了,银水没有去广东,春耕本来就忙,村长在县城揽了一个石场子活,一家动员出两个男人,铁水与金水三、四个月都泡在石场子里,金水爹每天像嚎丧一样把银水给赶到地里去。

“不好啦!不好啦!你们家金水出事了。”村长媳妇桂花婶风急火撩地冲进屋里,对金水娘直嚷嚷“炸石子场塌了,你家金水翻沟里了,现在正在医院呢!”

金水娘那凄惨的哭声一路上都没有停止,秀英也跟着流泪,这个男人再不济也是孩子他爹呀!

到了医院,金水躺在病床上,腰部及胯下被纱布严实地包裹着,脸色难看得很,嘴角被划破,左手也缠着纱布,受伤程度明显不轻。

就在金水住院的这二十多天里,他们的儿子也跟着来到了这个世界,秀英对这个小生命的到来没有做母亲的兴奋与喜悦,只是暗暗想:幸好不是女孩子,也不至于来到这个世界遭罪了。

这一家子从医院回到家,金水娘看秀英的眼色怪怪的,倒是抱着这个小孙子爱不释手,金水睡在床上,再也没有动过秀英一指头。秀英也落得清静。

“娘,我可不管了,金水已经是废人了,我就要把她睡了。”无意间,铁水跟他娘说的悄悄话还是让秀英听到了。秀英象倒在了冰窟窿里一样全身发抖,真想冲到厨房拿起那把菜刀拼命。

是的,必须想办法让银水赶紧带自己离开这,去广东、去深圳,找自己又一条活路,否则,不被这一家子逼疯,这条小命算是到头了。

“小宝长得可稀罕呢。”银水一边逗着小侄儿,一边跟秀英打趣。下午地里活不多,金水娘在地里锄草,金水跟他爹、大哥还是去了石场子干活,工地快收尾了,村长给金水赔了医药费,另外,给金水八千元的安置费,对于八十年代的农民,这个残缺的身体也就值“八千元”了。

“银水,这转眼石场子的活也快完了,爹几个也要回来伺弄庄稼了,你不去广东了吗?”秀英试着问。

“嫂子,我还真的要告诉你,月底我就要走啦!我已经跟浩哥写信了,这两天就去邮政所给他打电话。”银水兴奋地说。

“银水兄弟,带着嫂子一起走吧!你们还不告诉我,你二哥已经是半个废人了,早上铁水又跟娘说要欺负我,你就这么忍心吗?”秀英当着小叔子的面,眼泪已经肆意地流了下来。

“嫂子,我、我,我也不知道咋办呢!”银水知道自己家的情况,可是,要下这个决心还真不容易。

“你知我的,你走了,你大哥欺负我,你爹也好不到那去,我只有死路一条。”秀英把心一横,决绝说道。

“我要把你带走,我爹非把我的腿打断了。”银水其实是不傻的。

“咱们在外面好好赚钱,再让爹给大哥张罗一个媳妇,多花二、三千我们来出,不是一样都好吗?”秀英其实说的也不无道理。

“你让我考虑考虑一下吧!”银水是一个善良的人,一边是自己的父母同胞兄弟,一边是这个可怜的嫂子,他的心不由一阵刺痛,左右不得。

秀英这几天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眼看着自己就像那待宰的羔羊,随时就有可能被饿狼吃掉,她抱定了决心,这条命扔那都不是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秀英所有的表情都逃不出银水的眼睛,他在剧烈的思想斗争,这几个晚上自己也没有睡好觉,二哥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大哥又引起不了嫂子任何好感,虽然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对秀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是,如果自己真的走了,出了那种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事,那自己的良心又何安呢?

“带她走吧!先出去一年以后再说!”这个年轻人对自己下的这个决定表现出一种莫名的兴奋,他已经顾虑不了那么多啦!

银水偷偷告诉秀英,决定星期天带她一起去深圳的时候,秀英的心像拨云见日一样的晴朗起来,她看着这个年轻的小叔子,冲他甜甜地一笑。

既然已经决定下来了,余下的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银水偷偷从他娘的柜子里拿出两个人的身份证,去办了两张边境出入证明,那是进特区关口必须具备的,提前托朋友到省城买了两张去往广州的火车票。

“娘,嫂子想跟我一起去县里买些小宝的东西,我们走啦!”银水这么随口跟他娘一说,就带着秀英朝村东头的马路走去,马上快到八点了,这个村子唯一的一辆公共汽车马上就要到了。

秀英大方地挺起胸,跟在银水的身后,这对年轻人的背影消失在这个村子那冉冉升起的朝阳中,俨然一对走亲访友的新婚夫妇。“我还会回来的,但是回来的时候,肯定不可能再让你们那么轻贱我了。”秀英的心里暗暗发誓道。这个睡在稻草铺上长大的女孩在短短的一年多的日子里,变得如此的坚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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