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19】(修正版)

高亮:您正在阅读《彩云》前1-20章的修改文完整内容。此篇为第19章,修正版较旧版有所补充,出现新设定,新伏笔,请注意。


   杨川颜走了。她是踩重步走的,屋外僵硬机械的声响惊飞了屋檐下的鸟。

   房内的丁季却对此毫无察觉,直到声响彻底消散才发觉那人心情的不快。心里默默腹诽自己在共情方面的迟钝,一瞬恍若隔世。

   川颜已经远去,有话可以明日再讲。难得优良的住宿条件,不如先度过这个夜晚吧。

   哈,那帮家伙要知道估计得讲些话里有话的玩意。“你也要休息?”这句最为简单质朴的误解或许会荣登闲话榜首。

   “再忙碌的人终究也还是人啊,贪图享乐终究是改不掉的劣根。”丁季认为他应该是最能理解这句话的人。

   脱下黑大衣,静静地看着窗外。风正从窗外闯进房内,房间内的陈设好像也波动起来。

   在活泼夜晚的映衬下,连晦暗的色块都能在夜幕的舞台下显得鲜活而生动起来。宝蓝色的夜空,金黄色的圆月,烟火还在,人员流动还在。先前的懊悔一扫而空,此地的景与人让他生出了宛若童年生活般,亲切的眷恋。

   与他出外业的地方完全不同,这里有鲜活的人间烟火气味。不论是和睦还是争吵,都比一座死山更让人来的留恋。

   风吹的久了,浓重的疲劳向他而来丁季似乎连拿手机的劲也没有了。想起此间房有常驻的原宿主,便空了床,在木地板上铺上了自己带的毛毯,亏丁季看起来高瘦,除了脚露了些,毯子勉强还能容纳。

   昏黄的灯光晃啊晃。

   难怪杨川颜会喜欢这里,更幸运的是,她也确确实实得到了在此借居的机会。此时暂居的丁季,只是借了一间外出居民的居民房,明日房间的原主便会归来,而丁季会更早地离开。

   来此勘测时日也渐长,有队员的身体逐渐出现吃不消的状况。但可惜的是康巴村长期有余的民房只有一间,杨川颜又是女性只能独居,相当于一个人包了本来可以勉强容纳三人的位置。

   当时他宣称是为了方便队伍里唯一的女性生活起居,虽然合理性够,大伙也接受,但之于对全队负责的队长,丁季始终认为这对于其他队员来说是不公平的。他只能将其怪罪于自己缺乏经验,未在出发前考虑到此地环境的恶劣性,也没能成功联系到附近合适的民居。

   事已至此,又剩下一个资源,本着不浪费且于情于理的原则,这间民宿无论如何都会被分到杨川颜手上。

   “近水楼台先得月,得到了资源就应该履行相应的义务。”他独自念叨到,忽然想到了什么般,眉眼弯弯,露出了经典的寡淡微笑。

   “不如就让川颜充当军需处长的角色,定时去这山村找些生活资源,弥补队内的缺失。”丁季释怀了一些,恐怕这也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可能是独特的景象勾起了他的思绪,他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此次勘查前的一次重要谈话。

   在钦定考察计划前三个月,集备部的组长找他约谈,询问他毕业后的去向。老师年龄不大,四十岁出头,在此之前二者早已认识并有过多次交流,丁季也不会太拘束。

   追溯记忆.......

   “嘎吱——”推门的声音。

   “劳烦您找我了。”

   “无事,听闻你将来有意愿来我校任教?”老师注视着丁季。

   集备老师锐利的眼神让丁季以为自己的心思被看穿, 手不由紧缩起来,连连打了个马虎, “这并不好说,其实我还没做出决定。”

   “哈哈,我们都以为你早就敲定了。你经常来我要讲课的课纲,下课后也尽跟老师谈论一些高深的问题。尽管在我们的眼里这些问题并不都很难解释,但作为一个学生,你懂得确实不少.......”老师边阐述,边投来欣赏的目光。

   这种目光丁季从小到大见的多了。但聪明如他,当然意识到这次卡在节骨眼上的事非同小可。老师越讲越多,心中紧张程度也随之翻了又翻。丁季只敢用余光微微撇向办公桌正对面的人,此时胆小的样子,与平时泰然自若的丁季判若二人。

   老师顿了顿,继续说:

   “但你知道吗丁季同学,在我们老师的眼里,大多数情况下我们只希望自己的学生能按照我们所布置的轨迹走。至于一些学生与我们过多的交流,追求亦师亦友的关系,对此我们普遍比较无奈。”

   “!”丁季飞速回忆自己平日与老师交流的次数与情况,背上起了一片冷汗。

   看着浑身不自在,表情僵硬的丁季,组长捂嘴笑笑。

   “别紧张,所以你是例外嘛。”

   丁季好容易松了一口气。组长继续讲道。

   “亦师亦友的关系经常比较别扭。是因为学生与老师的阅历相差太大,彼此很难真正理解,能保持平时的学术交流就是最好的状态。”

   “但你比较特殊。除了学业上比一般人杰出的成绩让我们与你有了相对高层次的讨论空间,还有一些行事上的特殊点。”

   “你做事的目标性很强,这是令我们欣赏的,甚至让我感觉你来我校就是有独特的目的。”

   “什么目的啊?”经过方才的打趣,丁季终于渐入佳境,恢复了平日的状态。

   他手抵住下颚,尽力摆出天真的表情,玩味般说道:“您且讲,我一定洗耳恭听。”

   “.......噗。”

   “你还这么调皮?”组长笑着点点丁季的额头,丁季也同样作势往后仰,两人都笑得开心。

   “其实啊老师,我在兰大就读也有时日了,若将来真能在如此优秀的学府任教,也是我三生有幸。”丁季面色恢复了正经。

   “那不如,试试吧?”

   到此断片。之后的丁季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学校组织的各项勘测计划的制定者之一,也获得了第二小队“队长”的职责。兰州大学地质科学院与矿产资源的集备部使用兰州大学的官方app给丁季传达指令,让丁季一一管理和实施。上至每日的议题,下至吃穿住行,一步一步,直至一月份收摊,集备组都希望丁季能领导大众按流程走下去。

   其实这样的流程,也是丁季所期望的。如组长所说,它现在的身份已经不是单纯的学生了,在某些方面,他渗透到了学校的管理层。他的指导教师陈杨二师是专做学术研究的老师,并未直接参与校管理阶层,某种角度上甚至可以说,两位老师在学校内部事务的参与度甚至不如他。

   他现在21岁,四年前他高考结束,坊间传闻还说他“直接抛弃地大而来到兰大,真没点做学问的样子。”

   “哈,某种层面上我还真被说中了。”他自嘲地笑笑。

   如传闻所说,也如集备组老师所言:他来兰大,确实怀有独特的目的。

   他自小便立下了志愿,给自己设下了周密而完备的计划。兰大只是他满足念想的一个不稳定的阶梯。

   这令他魂牵梦萦的念想生满了刺,他人触碰到就会疼,但他不顾苦痛,硬是让其深深扎根在他心里最隐蔽之地。因此,他未曾向人提起,也数十年不被人所知晓。

   前进的每一步,每一个关口都没有人帮扶,全是他独身踩着摇晃的阶梯,缓慢摸索得来的。一路走来,没有赏糖,只有思想上的荆棘越背越重。

   他不知道前路还有多少个阶梯,也不知道这些步伐那些算进步,那些算退步。

   看似聪明的丁季,其实是无知者。

   孤勇的人只知道必须一刻不停地走下去。哪怕鞋垫破损,脚趾生疮。哪怕终生无所结果,无得消息。

   无事。

   鞋垫,脚趾, 结果,消息,身外之物。

   去国外深造?在目的达成前,脚如何伸得出中国地图?

   他走了这么久,只是想找一个归属。

   心是孤独的,再珍贵的物件,也终究是心上易碎的附着。

  

   在与老师商讨计划的过程中,丁季敏锐地抓住了一个在教学层面上不太重要的点,借此提了一个小要求。

   “等到您们分配好人选后,能否让我自己来选择带领的队伍呢?”

   于是他就来到了贡嘎山——这个他参与最多的计划,也见到了杨川颜,尽管过程有坎坷,但确确实实走到了现在。

   他意识到杨川颜会是满足他念想的关键。先前她说的话又在耳旁回荡着:

   “我是浙江绍兴的,迅哥儿的故乡!”

   若如她所说,杨川颜是浙江绍兴人。

   她是浙江绍兴人。

   杨川颜,姓名含颜,回勾眉......

   会是她吗?

   偶然巧合显然是更为可能,但偏偏撞上了自己的家乡。有一些过于巧合了。

   但希望还是太少了。

   微小的希望如火星,每走一步都有可能被熄灭。

   他常常自问:“会有结果吗?”

   年轻的心,能得到结果吗?

   都说他谨小慎微,但他心里清楚,现在所走的每一步都是莫大的赌注。

   年纪轻轻的人,刀尖上的赌徒。

   希望会愿意驻留在贡嘎山下吗?

   这个被说是中年人处事的青年人对未来的迷茫无论如何也无法扫尽。

   窗外,月亮已落山。烟火还在,人员流动已不在。丁季倒在了毛毯上,身体盖上了与腿同长的黑大衣。

   次日,众人又看到了一脸黑眼圈的丁季。说来也奇怪,平人精神不好时看起来像老了好几岁,只有丁队长睡眠不足眼镜半眯半张的样子迷迷糊糊地反似返老还童。

   杨川颜捧着手机,颤抖着右手,翻看自己的平时分表。突然,她脸色一黑,手机直直落到了草丛上。

   “小报告小扣,大报告大扣,要遇上龙头,15分全扣。”地质系流传的一句古话,她碰巧没注意,昨日的报告正好撞上了龙头。

   “呜呼哀哉......”草地上传来了悲鸣。

   另一旁,男生们聚集在一块,大量着迷迷糊糊的丁季。

   “要不,来点藏红花?”已经身先士卒体会过藏红花美妙的张余哲脸色正常多了,朝丁季晃了晃手中的烧水壶。

   其他成员也是,在营地上七躺八躺倒成一片,却人手一杯藏红花,干杯干得不亦乐乎。

   水壶里的茶还没滴下,一只手拦住了他。

   背后传来阴森森的凉风,好像还透着鬼火。

   “你敢给你就死定了。”是开了写轮眼的杨川颜。

   张余哲在强权之下弱弱地缩回了手。他只得转为口头安慰兄弟:“学长大宝贝,屈屈15分,你大分大量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你看,又不是污点,多努力几把,也不影响你结业成绩.......”

   十五分?丁季也扣了十五分?

   杨川颜差点惊掉下巴,同时一股无名火窜上心头。

   “ “你难道不写”,这样冠冕堂皇的话居然能回绝掉他人的关心,这与对情绪的敏感度低已经是两码事了。”她越想越愤怒。

   看到惊怒的杨川颜,张余哲悄悄把手机从背后绕给她。杨川颜看到兰大官网个人主页明晃晃写着“丁季”二字,下方本学年唯一一条扣分记录也格外醒目。

   “-15 缺作业”

   “他昨晚好像是突然发烧了。今日退烧了才来上课。”张余哲半捂着嘴说道。

   “!”

   昨晚风大,极度怕冷,今早的涣散.......

   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杨川颜忘记注意张余哲如何搞到的丁季个人账号,她只觉得方才的火气消了大半,心中甚至生出了一丝庆幸。

   还好,还是那个丁季。

   他没有别的想法。真的只是一块根正苗红的木头。

   她意识到自己为一块木头生气不值得,微微一笑表示豁达。

   “嗯?看完还给我吧?”杨川颜注意到底下又伸来一只手。

   “大晚上诲人不倦,自己却也没写作业。我再也不对木头老师生气了。”杨川颜自言自语。

   “......”声音停了一下。

   “啊,对。他那人就那样,你再也别对木头老师生气了。”张余哲把事情猜了个大半。

   因为这也是他,以及丁季手下的队员们曾走过的心路历程。

   有过怀疑,但完全打消了念头。

   因为现在在草地的另一头埋头补报告的青年,真的是一个单纯到有些刻板的,认真负责的队长。

   最终,张余哲在杨川颜的许可下成功地把藏红花水递给了丁季。在藏红花水的浇灌下,丁季的精力恢复了正常。

   “感谢。若下次对内还有需要,麻烦你再去置办了。”丁季在喝完水后,郑重地给杨川颜布置了任务。这个任务他昨晚在半梦半醒中苦思冥想了许久,最后他认为这样的方式可以传达出自己迟钝的歉意。

   得到了“军需处长”头衔的杨川颜: “......”

   丁季的思路: 被托付重要的事的人——值得信任的人——委婉地表达歉意的方式

   揣测丁季的脑回路失败后,杨川颜的行动:头也不回地离开

   留下呆若木鸡的丁季,和笑的不能自已的其他队员。

  PS1:地大:中国地质大学,位于武汉,其地质专业为全国最优。

  PS2:藏红花是杨川颜买的,再加上一点玩笑层面的含义。所以请不要太纠结杨川颜有没有权利阻止张余哲给丁季递水。或许真的没有,那请也解释为杨川颜的愤怒使然吧。

  PS3:丁季躺下不久就入睡了,剩下的故事都是他在梦中的回忆。

  六天一休息日的爆肝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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