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夜话之--倾心之谈(2)

作者:杜鸿儒

                      (2)

“我的心很乱,从哪儿说起呢?”

“妈,兰姨说您当年敢说敢做,泼辣勇敢的让人家嫉妒……”

“你这鬼丫头,偷听了几回……”她轻声说着,那么心疼的看着女儿,撫摸起女儿的脸,四目相对,疲惫的脸上竞然泛出了些许红晕。

“你兰姨说的对。正因为我当年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情都敢做,要不然后边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他叫王哲,是个下放的大学生。他活泼开朗,热情,浪漫。人长得很帅。”

  “哇塞!有那么好吗?他长得有多帅?”抗抗调皮的翻了串白眼调侃着。

  “你长的很象他。那时候不管在地里,在球场上,只要他出现……怎么说呢?就是让你感到精神一震,眼前一亮,看到他那会,心里的感觉跟平时就不一样。

    你知道,妈妈的家庭出身不好,文革中家里遭了多大的冲击?所以心里总绷着那根弦,人也变得既敏感又虚荣。那时人年轻,要是搁到现在可真够受的。虽然当初我努力上进,向组织靠拢。脏活累活都冲在前边。可后来入团的时,总是有人明里暗里地拿出身说事。总算队长和老职工都善良,不,是太善良了。没有给我什么压力。后来上面来了位场代表在队上蹲点……才发生了以后的事。”

  “为什么?”

  “因为他有权利,而且——而且他不是个好东西。听说他是场领导的亲戚,从灰沙砖厂调来不久就成了保卫部门的小头头。”

    陈欣和女儿讲这番话时,心里充满了愤怒,眼睛暗淡下来,一时间显得苍老了许多。

    黄河灌区盛产水稻。河水带来的泥沙,每年都会淤滿沟渠。所以挖沟修渠是农场冬春两季的主要活计。陈欣虽然个子高挑,人长得风光无限,却没有多大气力。所以每次挖渠都落在最后。她是个要脸面的人,说来也怪,每当碰到这种下大力气的活,总是有人帮忙,王哲帮的最多。虽然如此,陈欣觉得自己不争气,心中总是怏怏不快,怕人说三道四。

    当时陈欣和王哲已经有了朦胧的爱意。两人见面时虽然很少说话,就是默默的相视一笑,让她一天里充满一种说不出的热力,好象对往后的一切充满了希望。王哲那时当了文书,偶尔抽出时间帮她完工。当然他也帮助过其他人。

    可这次,陈欣分工的地段正赶上盐碱土,既粘又湿,挖一锹带半锹,四十米的定额(毛渠)很是难挖。她真盼着远处能出现王哲的身影。这说明她心里已经有了某种依恋,眼前的枯燥的世界也因为这依恋,变的光明起来。

一个人咬着牙干完活,已是红日西沉,远处的村落飘起了炊烟,象贺兰山脚下浅蓝色的岚雾一般,美极了。她之所以有如此心情,是盼着回到队上能看见王哲,因此也没感到自己有多么辛苦。

    匆匆去灶上打来饭,天已经暗了下来。经过办公室的门口。正碰见场代表拦着路,笑嘻嘻的盯着她看,那眼神像只老公猫。他五短身材,长着一张很受看的国字脸。陈欣被吓了一跳。觉得讨厌之极,没有吭声,想赶紧走开。

  “知道我是谁?跟我装聋作哑!”

陈欣没敢吭声,站在那一动不动。场代表突然嘻嘻地笑了两声:“这就对了,咋样,累了吧?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不会太舒服。好好表现,像你这样的坯子,领导肯定会考虑的。”

    说着场代表咂巴着嘴,臭烘烘的凑到陈欣面前,一只手按住她的肩,一只手凑上那汗津津的,像是沾了露水的花儿一般的脸。这分明在调戏,陈欣脸燥心跳,再也按捺不住,她屏住呼吸,瞬间腾开一只手,想都没想,瞅着那张得意忘形的国字脸,猛然间就是一个大嘴巴。随即盯了他一眼,心里蹦蹦的跳着,赶紧往宿舍就跑。

    场代表刹那间呆若木鸡,没了脾气。看了看左右,喉咙里却叽里咕噜地发狠般的自言自语道:好啊,你个不识抬举的小骚货,看我怎么收拾你。

    陈欣当即就把这事告诉了同屋的小兰。小兰说,这个人就不是个东西,怎么场代表让他当上了。你看他看女知青时,色眯眯的那副德性。陈欣,不怕贼偷,就怕贼惦着。谁让你长得那么好看。你以后可要小心啦,别让他抓住什么喳,给你穿小鞋修理你。不过你的胆也忒大了,躲开他就算了。搁我吓死也不敢。不过也好,给他个教训,让他知道咱们女知青也不是好惹的。

以陈欣当时勇敢绝伦的勇气,还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她说,他敢!不行我就往上告他。听说慰问团要来了,总归有讲理的地方。再不行我就回家探亲。躲开他还不行……

    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诸位,那时我们都是有点思想的年轻人。面对这些层层险阻,不会有谁能够集老庄、孔孟的智慧而独善其身。许多人都聪明的选择了与世无争。这说的太儒家了,实在有些委婉,其实就是背叛了自己的认知。而事实上,你不这样就很难成功。在当时这是件很要命的事。

    那不是个包容个性的时代。在卑鄙肮脏的政治境遇里,有的人熬不住了。他的理想、人生和爱情象温室里培养出的花朵,一下子被抛进人为的暴风雨中;哪怕是一瞬间,就会变得残破不全。从来到人世间所接受的所有教导,也在这样的瞬间里,变得很飘,渐渐的就随风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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