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父母

现在是2022年9月25日，凌晨一点半，在这之前我跟父母分别进行了一次走心的谈话，然后点了一支烟开始回忆。

跟我妈的聊天让我看到了一个悲情的母亲形象。起因是我爸前两年在外地开了小饭馆，我妈则在家里的县城打工，也是在酒店工作，按逻辑来说她完全可以来我爸的餐馆，两个人打理一个夫妻店，生活安逸又自在。

于是我问她为什么没来。她跟我说是我爸不让来，又说自己思念闺女但是我爸不让她来看女儿。前一段时间我妹妹在我爸这边养病，我妈也曾经来过。但是根据我的观察，我爸是个理性的人，他不会做这种事儿，于是我又跟我爸聊了这件事。

我第一次感觉走进了我妈的心里，原来她是如此痛苦而难过。

我爸跟我说了很多，其实我爸之前是想让我妈来的，但我妈一直犹豫不决，某天突然下定决心了，但因为一个其他的事儿跟我妈发生了争吵，让我爸彻底放弃了这件事。因为我妈的脾气不好，所以担心她会搞砸好不容易搞起来的店。

事实确实如此，按照我妈的脾气，跟我爸之间的矛盾，真因为一件事不对付在店里吵起来，遭殃的是小店。

我跟我爸逐渐总结我妈的人生。出嫁之后她的家变成了娘家，她成了娘家的外人，但又没有把婆家当成自己家，于是一种绝望的孤独始终萦绕着她。而我和我妹妹仿佛成了我妈对抗这种孤独的希望。

与我而言，这种生活想想都很痛苦，但实际上我爸，爷爷奶奶，脾气都不坏，我几个姑姑脾气都随了奶奶，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去我几个姑姑家玩，完全没把自己当客人。但更奇怪点在于，我妈跟我几个姑父关系都不错，至少比跟我爸关系要好很多。

我妈为什么永远把自己当成婆家的外人？我爸总结说，是因为一种极度的自卑感。我妈可能从很深的内心觉得我爸看不起她。但我爸只说过我妈脾气不好，却从没说过其他的话。

我以前一直觉得我父母的关系不好是性格问题，现在看来问题要往根上找，其实是在于家庭问题。姥姥家在我妈小时候到底是什么样，我已经没办法知道了。姥姥姥爷相继离世后，两个舅舅也都有自己的家庭，我也没办法再去咨询这种事。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童年经历让我妈变成了这样奇怪的性格。

我最后只能跟我妈说，算了，不来就不来吧。

跟我爸聊天很多，这次的交流仿佛一下子打开了闸门，我跟我爸像是认识了很多年的老朋友的一次偶遇，我们俩非常熟悉但又十分陌生。聊国家政治，未来技术，这些算是男性的话题，聊到家庭，他的未来，我的未来，我妈的性格，我妹妹的近况，我们好像不是父子而是朋友，甚至是知己。

很多想法我有的他也有，他会表示对我的赞同，也会有一些让我感觉惊艳但又深有同感的思想。我和他的经历完全不同。他的思想来自于他奋斗的经历和学历，而我的思想更多来自于书本和网络，以及认识的朋友。但我们两个相谈甚欢，让我有一种在潍坊跟漫溢姐聊天的同感。

我爸开玩笑说，我妹妹跟他聊天时吐槽我妈：如果不是因为她是我妈，我真想拉黑她。我听完哈哈大笑，但又替我妈感到难过。

我妹妹曾经问过跟我一样的问题：爸，你为什么要娶我妈这样的一个人？

我不知道这句话，我妹妹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态问出来的，也不知道她当时到底对自己的母亲有多么大的失望，但回顾这些年我对我妈的想法，能干，固执，脾气暴躁，说话伤人，想爱但不会爱，几乎互联网上吐槽自己父母的问题，我妈都能粘上。

但同时我又是幸运的，这些话我居然可以跟我爸说，他不会说：你还不懂。他会说：你说得对。

我对他说：大部分中国六零后七零后的父母都有一种特点，想表达对子女的关爱，但都不会，甚至方式是错误的，更可怕的是，他们没有意识到是错误的。

我爸说：你说的对。这本质上是一种自私。就好像他们经常说的“我为你付出了什么。。”

我说：对！就是这样，他们更多的是表现出自己对子女的爱，让这种表现凸显出自己的存在感，或者说让别人感受到“你爸妈多关心你啊！”这种成就感，但本质上，他们就是满足自己的需求。

我爸说：你说得对。

我很幸运，没有因为我妈的影响让我的性格变得扭曲，也没有因此而自闭，同时还有一个能做朋友的父亲，虽然在人生的前20年他都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但从某一天起，我居然真的可以把他当做朋友，说一些藏在心底的话。

但我又替我妈感到悲哀，她人生的后半段，对抗这个孤独的世界最后的希望，只剩下我和我妹妹了。所以我不能过度刺激她，我也不能有那种“如果这个人不是我妈就好了”这样的想法，这对她都是足够致命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