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历元年 三月十七寒月城
时值初春,冬季的严寒还未散去,寒月城地处北方,冷风如刀,天地间一派肃杀之气。
十几名岚刀卫压着两辆囚车行走在街道上,他们身着统一的制式轻甲,有些地方已经破损不堪,上面还残存着一些未干的血迹。
前面那辆囚车上面一个大概三十多岁的男子,一身青衫,看上去倒像是一个书生的模样,面目清秀,双目微垂,看不出正在想些什么。与之并立的是一个老者,老人微微佝偻着身子,满是皱纹的脸上,那一双满是沧桑的眼睛此刻一片混浊,偶尔抬起头看向周围围观的人群,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后面的那辆囚车中是一个少妇,少妇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容貌秀丽,原本的飞雀髻已经散乱开来,虽然身上灰尘很多,倒是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
少妇怀中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她一边用一只手小心的护住怀中的孩子,试图用所剩不多的修为为孩子抵挡这严寒的天气。
这天实在是太冷了。
但是她身上的枷锁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黑雾,锁住了修行者的核心命纹,使得她的几乎无法运转自己的念力和调动天地间的灵气。因为她强行运用修为,那黑雾缠绕到她的身上,为她带来一阵阵剔骨般的痛楚。
尽管身子微微颤抖着,少妇咬紧牙关,目光却是柔和的看向了怀里的孩子,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病态的红晕。
仿佛她怀中的就是整个世界。
周围围绕着一群观望的人,大部分人都是沉默着。偶尔有一些将手中的赃物向着两个囚车扔去,还有一些人看着囚车上的男子,露出了一种畅快的笑。
在道路不远处一个小酒楼上面,一些人在低声的交谈着。
“英雄末路啊!”
“是呀,想当初杨帅之名,名扬天下。当年的三杰……”
话说到这里,被边上的人拉了一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可不敢乱说……”
“只是有些感叹啊……”
声音渐渐笑了下去。
在二楼的甲字间中,一个中年男子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坐在默默地望着下面的囚车,双拳缓缓握紧,然后再猛地松开,反复数次之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爹爹因何叹气呢?”
“当年三变两征,曾见到杨帅的丰姿,如今却是……”
“他们是因为什么被抓起来的呢?”
少年的扬起脸,一双天真的眸子望着中年男子。
“时势所迫,无异于狡兔死,走狗烹。”
“就是没有了利用价值的东西,就舍弃不用的意思么?”少年低下头,言语中有些失落之意,大大的眼睛中有些不解之意。
过了一会,那孩子才低声道:“爹爹,我不喜欢这样。”
“所以,你不适合当一个上位者。好好修行吧。然后努力地走出去,也许外面的世界会不一样的。”
说着,男子低头扬了扬嘴角,似乎是想努力让自己笑出来,但是却是藏不住眼中的苦涩之意。这话也许只能说给孩子听了。
说话间,四周的风静了片刻,男子似有所感,抬起头看向了窗外。
距离囚车几十丈外,两个糟脸汉子领着十几名布衣男子慢慢的尾随着囚车。他们努力地隐藏着自己的杀意,随同着观望的人群,缓缓的移动着,虽然站的十分凌乱,但是行动之际互相间都在可照应的范围内,行走间自由其章法,显现出一种只有经历过多场战斗才会有默契。
看到领头的两个人,那中年男子脸上一寒,一掌排在窗沿上,怒道:“这几个夯货,押着杨帅的又怎么可能只有这十几个废物!”
说话间,一股无形的气场荡漾开来,隐约间见到男子前额处出现了三条极细的线,像是阶梯一般。
虽然他努力地收回了自己四散的真气,但外散的气息还是将他右手所扶窗户的那面墙体化成了无数的木屑。
纷纷扬扬的洒落到街道上。
囚车停了下来,那十几名岚刀卫回过头,望向了中年男子的方向,人群中几股隐晦的气息也同时集中到了中年男子那里,只要他有任何妄动,便会群起而攻之。
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与此同时,那两个糟脸汉子抓住了这个机会,互相之间望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坚决之色,轻轻的点了点头,身上同时涌起了土黄色的光芒。
各自大喝一身:“狗贼受死!”
猛地奔着那群岚刀卫杀去!
中年男子向前踏了半步,正待触手相助,接着心中猛地一惊,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似乎自己只要再向前动一丝,下一刻等待自己的就是死亡!!!
瞬间冷汗湿透了他的衣襟,居然不敢动弹分毫!!
领头的两名糟脸汉子修为极为强横,体内真气运起,几个起落之间就冲到岚刀卫中,各自杀了一名岚刀卫后,夺过他们手中刀,直奔囚车而去。
“杨帅,我们来救你了!”
那个被称为杨帅的男子本来早已发现了几人,为了避免诛连之罪。一直闭目装作不知。此时闻言身子一震,这个面对死亡也没有什么动摇的男子,此刻身子却是微微颤抖了起来。
“赵兄,孟兄,你们……”
说话间,领头的两名男子已经冲到了男子面前,其中一人举起刀,身上真气暴涨,用力一刀砍向囚车。
但是当他身处半空中的时候,他的身体就被无数无形的真气切割成了漫天的血雨,洒了杨帅一身。
一名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囚车前,转身向着囚车欠了欠身,算是行了礼。
“老朽是抱着必死的心来押送杨帅的,不想却是来了一些杂鱼,但愿不要坏了杨帅的兴致。今日,不光是用杨帅来钓鱼,主要还是上皇想要看看战帝的态度。”
一边说着话,那老者如闲庭信步般向着正在交战的两拨人走去,他的动作并不快,不过呼吸间却有风雷之声传出,体内激荡的真气自他体内借由七个星窍化作极细的真气丝线,以老者为中心向着糟脸汉子一伙人激射而去,而老者的目光则是死死地盯住了仅剩的那个糟脸汉子。
强大的神念不过一瞬间就冲破了糟脸汉子的识海防护!
接着糟脸汉子的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头颅瞬间爆炸,血花四散。
老者愣了一下,看向自己右袖口处的血迹,摇了摇头。
“人啊,不服老不行啊。”
“昔日的帝都三杰,如今战帝行踪不明,杨帅落得如此下场,至于姬成如今是这寒月城的城主,昔日手足末路,竟也不来相送一程!老朽今日亦是当死之身,说话也没什么顾忌,这偌大的天元,自此之后十年,当无人可称英雄!!!”
老者说话间身上星窍的光芒越发璀璨,隐隐中可见其额骨发光,竟隐隐有突破之象。
“老人家倒是好福气。”杨帅说话间神色有些落寞,看向老者的目光中并没有什么恨意,经仿佛已经看透一切。
那个老者闻言也是有些欣喜之色,虽然已经是久经世事之人,但是能得到杨帅的一句赞扬,仍是让人倍感欣喜。
囚车行走了一阵之后,老者轻轻的咳嗽了几声,竟咳出一些鲜血来,连忙以念力查探身体,不想体内本是属于自己的真气居然不受控制,沿着一些极为偏僻的经脉,悄无声息的破坏着他的身体。
待到他有所反应的时候,已然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临死前,老者的目光看向杨帅,杨帅依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只是低声吐出三个字:
“破脉散。”
……
寒月城外三十里处
一名锦衣男子站在管道中央,在他的身前,四名男子乘坐在各自的异兽身上,身后紧跟着百余骑兵,身上皆是星芒闪动,修为全然在五星境之上,显然这这百余骑在整个天元境也可号称精锐之师。为首的四名男子更是达到了阶位。
双方气势凝而不发,有些安静的对峙着。
“姬成,我等看在杨帅的面子上不遇与你为敌,还请让我等过去!!!”
其中一名将领说道,说的话虽然比较有礼,可是神态却是十分不爽。
锦衣男子并不言语,身形不退,但是身上的势却缓缓的散发了出来,他玩下腰向着对面的四百骑行了一个大礼。
然后面无表情的将自己已经攥的发白的拳头一点点掰开,这是由于太过用力以至于不能自己张开手掌。
强烈的大势压制下,这四百骑精锐心中无法生出任何一点反抗的念头,他们的坐骑忍不住低低的嘶鸣着,完全没有办法反抗。
还好这种势仅仅持续了片刻,显然这锦衣男子只是想要这些人知道双方之间的差距,并未有加害之心。否则,仅仅凭着这股“势”,便可将着四百余骑斩杀于此!!
“姬大人,您有如此修为,为何不去就杨元帅,却要在这里与我等为敌?”
姬成默不作声,双拳紧紧握住,骨节都开始发白。只是咬着牙,继续,弯腰,深深地鞠了一躬。
有些话,他无法说出来,因为有人在看着这里。家有妻女,皆受庇于天元的天。
能做的,只有这些!!!
余下的,只是那个充满傲气的男子,一次又一次弯下他那二十余年没有弯下过的腰杆,无声的劝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