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前的一刻

“老刘啊，马上就可以退休享福啦！”

刘老师推了推眼睛眯笑着和人打着招呼，操场上学生们正在进行大课间活动，所有班级在规定的划地里做着同样的体操。老刘背着手，来回在班级前踱步，时而看看有哪个学生没有做动作，哪个学生又在偷懒。这是他带的最后一班学生，今年初三。

老刘是一名农村老教师，他已经在讲台上站了四十年了。从最初的村校，一个老师一个学生的规模；到另一个村小所有班级全在一个教室，所有学生的课堂在一起完成的复式班时代；再到荣归中心校怀抱胜任初中阶段班主任。无数个学生，无数堂课贯穿了老刘的职业生涯，每个阶段老刘都收获了无数家庭的赞许，也获得了很多个头衔，但让老刘最得意的还是毕业班的班主任。

老刘带过四届毕业班，一共十二年。在这个中考决定一切的初级中学，老刘是学校的老牌班主任。第二届公布成绩的那天，老刘还在屋后侍弄他的蜂箱，憋在腰间的大头电话响起来，校长让他赶紧来学校一趟。那天他喝了很多酒，他也记得学校操场上的礼炮放了很久很久。所以那届之后老刘似乎一战成名，新一轮开始报名的那天，不停的有家长打电话走关系，都想进入老刘的班。那天老刘的大头电话一直充电工作。

直到这最后的一届。老刘也想不明白，现在的学生似乎越来越不好管教，偷偷玩手机的，悄悄谈恋爱的。这叫他一个老教师都觉得害臊的事情，学生却干了起来。身边的年轻班主任越来越多，每天在办公室都看到这些小年轻把学生叫过来推心置腹的谈话。老刘很不理解，难道老师和学生之间还用得着这样商量着教？真是不可理喻！

渐渐的隔壁班年轻的新班主任，班级学生质量差统统不被老刘放在眼里的时候，在第一学期期末班级各项成绩碾压式地将老刘班级远远地甩在后面。自己班级风气越来越差，连几个成绩本来优秀的学生也开始每天玩手机不写作业。于是老刘也开始谈话，也开始说教，也开始和学生商量。却都是同样的语气，同样的命令。

老刘也翻来覆去睡不着过，有时是因为蜂蜜今年收成不好，有时或者是家里房子新装修布局和老伴拌嘴，从来没有因为学生的问题这样恼人过。老刘叹息为什么偏偏是最后一届。

学生的大课间也快结束了。老刘背着手慢吞吞地走向办公室。准备批改作业一看办公桌上收上来的作业不够一半的人数；他叹了叹气，转身将目光投向电脑打开了桌面象棋。学生陆续回教室了，学生上课了，学生放学了......直到老伴打电话喊他回家吃饭，他才匆匆关掉电脑，锁上办公室。再去教室转悠一圈吧，学生的课桌上堆满了书籍，讲台上的粉笔像是无数倒着生长的杂草横七竖八地放着，教室后排的垃圾箱不知被谁踢翻了，看着没有做完清洁的教室，老刘什么也不说地拿起扫帚开始打扫、整理、归类。教导主任打来电话，责备老刘学生信息表一直不给他发过去。老刘摩挲着手里才更换的智能手机，不知道怎么填表，怎么发送。

老刘无数次设想过退休的那一刻自己会是怎样的心情。是桃李满天下的无限成就感，是功成名就的幸福感，是无数个好口碑的获得感。曾经他觉得退休那天他一定很快乐。

现在，老刘再想想退休这件事，他只想让这一天早点到来，他还要回去弄他的蜂箱，地里也该点油菜了，刚添了小孙子是时候和老伴去儿子那里帮衬帮衬了。

至于学生，他似乎再也无能为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