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皮伸手在空调出口探了探,冷吗?
我笑着摇摇头,不冷。
他收回手搭在方向盘上,车子缓缓启动,平稳向前。三皮人不高,偏瘦,还有点黑,余光里的模样好像没变又好像变了,只是那双手,依旧修长骨节分明,左手灵活的盘着方向盘,右手食指随着音乐节奏轻轻的点了,整个人一副自在从容。这是三皮开车时的常态,他从来不会两手抓方向盘,偶尔抽烟的时候甚至完全都不碰,我曾经惊叹怎么可以做到这样。说自己上驾校那会儿,一副生怕方向盘要跑了似的两手抓得紧紧的状态被教练骂了很久,每次右手刚要抬上去就被教练抓住,恶狠狠的说,方向盘还在嘛,没跑嘛。换档的时候会轻微偏身导致方向也跟着偏又会惹教练一顿骂。他笑笑,开多了就熟悉了。
在三皮车上,我是轻松自在安心的,很多次坐别人的车会下意识的看人的手,没有人比三皮的好看,我成了手控。
你还是一个人呀?三皮的声音带一些清凉,不像一般男人那样低沉,略微有些尖些。
我回过神来,发现车子早已拐上主路了,我侧头嗯了一声。
你换车了呀。我的反应感知总是会延长好几个拍。
这是公司的车,公司有车开就把雨燕卖了,我还挺舍不得的。
雨燕是我很长一段时间回忆里的重要物件,有次他栽着我跟黄俐,路过一个地方的时候他突然说小心,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只听黄俐哎哟一声捂着头,然后他笑,一秒后黄俐又是一声惊叫,接着又是一声,接着就是他俩的骂声笑声。原来是有一个坑,黄俐比我高,颠簸着撞到了头,三皮又皮皮的把车倒回去再来了一次,我忍不住跟着笑,那时候真开心啊。
我回到,也是的,不用的话放那里也是浪费。
他没有接话,我也不知道再说什么, 有一瞬间的沉默。片刻,他叹了口气说,以前钱来得快,花起来钱不手软不心痛,朋友也多,现在正正经经的早九晚五上班,拿死工资,以前过年过节曦曦妹儿他们还来拜年,时不时打电话问哥这怎么怎么样,那怎么怎么样,现在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我突然惊觉,我过年过节从来没有想过上门给他拜年或是买礼物,平时也没有主动给他打过电话,只是有一年他生日送了他一个钱包,那是我人生第一次送礼物,挑了很久,在我经济承受范围内又拿得出手。
关系最好的那段时间总是他打电话来,晚上一起吃饭,我来接你。我说好。下班的时候我走出展厅一眼就看到路口那辆蓝色的车,欢欢喜喜的走过去,他还是老样子,下背部慵懒的靠在椅背上,弓着肩背,双手撑在方向盘上,下巴搁在手背上,手指轻轻的有节奏的敲着,他从来不在等人的时候看手机,我喜欢先轻轻的敲玻璃窗,等他停下在方向盘上敲打的手指然后转过头,我再拉开车门进去,系上安全带。吃饭从来都不是我们两个,有时侯3.4个,有时候7.8个,要不有他朋友,要不有我朋友,我们单独相处的时候几乎都是在车上,吃饭的时候接我,饭后送我回家。
我终于感觉到他那里不一样了,曾经钱是他的底气,没有了底气整个人都缩了,曾经散发出来的从容不见了,被中年人的普通生活气所取代。突然心里生出一些难过,我没有因为他有钱或没钱对他有什么质的变化,但我清楚的知道,我享受了很多他有钱时候的便利。
其实所有人之间都是看缘分的,父母,兄弟姐妹,爱情,友情都是这样的,只是看缘深缘浅,善缘孽缘,有的人走一程,有的人走一辈子,分离才是人生常态。明明讨论的是哥哥妹妹,我在脑海把他们归到了友情里,没有血缘的哥哥妹妹只是友情的另一种形式。
他深叹一声,叹完笑了一下,双手离开方向盘交握着搓了搓,然后语气里带着笑的说,哎哟,我妹妹长大了。
我从来没有喊过他哥,接电话的时候是喂一声后直接说正题,跟朋友聊天说起他的时候说他的名字,只有当着他面给他们第一次见的朋友介绍说,这是我哥某某,这是我朋友某某。
吃饭的地方在城中,我在网上团的4人餐,店名叫很高兴见到你。
散场的时候,朋友说回去考虑考虑,结果是预料之中的。
三皮送我回家,这是我住到新家后他第一次送我,在小区门口的时候,他问我饭钱是多少,他转给我。
我说,不用了,我请你们,以前都是你请我。说完惊觉有些补偿的意味在里面。
这个局没有你请客的道理。我突然想到之前我请客他买单的那次,然后给他报了个数字。
刚进小区大门,他的红包就转过来了。
回到漆黑的家,打开灯突然想起那一包菜还在他车里,犹豫了一下,最终当什么也没有一样放下了手机,他也没有发信息来,不知道那菜他是吃了,还是放坏了扔了。
公司职场搬到了小区门口,不用再坐公交,我的活动范围缩小到了一个直径500米的圆里,一个人的世界,孤独又自在。
有一次,去税务局办事,在税务大厅碰到了三皮,他做房子过户,大家都一副很忙的样子,简单寒暄了几句,客气而生疏。
小城很小,就三条主干道,一条靠山,一条沿河,一条在城的中央,从城东一直延伸到城西。
小城很大,大到不刻意相约,再也偶遇不到那些熟悉的人。
后来再也没有遇见过他,朋友圈动态,QQ动态也没有。偶尔在搜索框里输入他的名字,还是会跳出来那两个字,就会松口气,还好,还在。
我没用勇气发一条信息问他还好不好,甚至连试探都不敢,我怕我不是他的好友了。
有时候在路上看到蓝色的车时,会想起他,偶尔听到一首歌也会想起,想起时心里会难受得发酸。
有朋友说,我觉得你们那时候应该是相互喜欢的。
我但笑不语。
那又怎么,都已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