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鬼(1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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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另案调查
找到当年油坊的村子不难,很快从当地的村民中了解到一些情况基本印证了刘仁义所说的在那几年里他的生活状态,但当问起当年油坊老东家的事情,人们就没有那么清晰的记忆了,人名、年纪、家乡这些基本信息众说纷纭。
好在经过筛选甄别,还是有几个方向值得试试:老东家姓李,名字有人说叫老实,有人说叫粮食;关于年纪的说法比较统一,说是当年四十来岁属小龙的,因为有一次油坊存豆子的堆房进了条蛇,东家没打死给放了,他说自己属蛇不能打蛇,周围邻居都记得这件事;他的老家应该是河北的,但是具体哪里就没人知道了。凭着这些十分有限的信息,赵组长还是决定发信到河北试试,一个早年来东北做油坊生意的可能叫李粮食或者李老实的1905年出生的男人,有没有家人,或者有没有人口失踪报案。
说来也巧,河北公安系统正在为了预防节日前易发案件的发案率提高,保证春节的安定祥和氛围,组织清查各类档案,对相关人员和资料进行重新登记和摸底。各个派出所也是把陈年的档案都重新分类整理,各种无头无尾的报案等等全部都被翻了个遍,要说赵组长的运气也是好,这样千载难逢的大清底被他赶上了。
真的有个叫李粮食的男人失踪。他家里还有妻子和儿子,当年是妻子报案失踪的:每到年节,在外开油坊的李粮食都会托人给家里带钱带东西,当再也没有收到钱物和口信儿的妻子断了生活来源,问遍熟人都没有李粮食的消息的时候,这个女人向当时的警局报了案,可是那个乱世下,谁会管一个无钱无人无势力的弱女子丢了丈夫呢?
这些陈年旧档里有多少冤屈多少传奇恐怕都会变成永远无解的谜了,可是李粮食的故事被赵组长发现了,而这个发现很可能让另一个人丧心病狂的真相被彻底揭开。
收到河北方面回传的电报,赵组长和小张决定再次提审刘仁义,虽然他的案子已经尘埃落定判了刑,但这李粮食的失踪案很可能是另一个独立案件,而这个案件又与刘仁义有着关联。
这次将时间线整理清楚后,两位警官计划就从1947年到1949年这两年的时段里寻找刘仁义的破绽,只要他能讲清楚这两年里发生的事情,自然也就真相大白了。
已经是1977年的一月,如果不能赶在刘仁义死刑执行之前调查清楚李粮食失踪案,那么不但又将留下一个无头案,在已经被判了死刑的情况下,反正都是一死,刘仁义会带着未被发现的罪恶的秘密死去吗?或者刘仁义能坦白交代吗?
时间终止符就是春节,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赵组长和小张共同向上级汇报新情况的时候,所有人都被这个时间局限节点给难住了,但寻求真相的强烈心情和挑战,给了警官们足够的刺激,谁都不想放弃对这个百年不遇的案件一探究竟的机会。
大雪过后干冷干冷的,偶尔刮起的北风像一片片柳叶暗器般锐利的划着脸,那柳叶子暗器划得多了就渐渐让人的脸面五官失去了知觉,麻木起来。
顶着寒冬腊月里最冷的雪后西北风,老赵和小张心情复杂的来到关押刘仁义的监区,见到了已经两个月没见面的刘仁义。
十四 东家有恩
刘仁义手铐脚镣全副“武装”的走进了审问室,见到来人是两位熟人警官,似乎有点高兴,嘴角牵动了一下,提着铁链费力的坐到了椅子里。
他比住在医院的时候更瘦了,加上本来就一米六多的身高,看上去瘦弱枯小,更像一个行将就木的干巴老头儿,连最后一点儿壮年人的活气儿都没有了。
“刘仁义,在里面过得好不好?快春节了,我们来看看你。”小张开口说,这句问话其实是有理由才问的,来的时候听狱警说了刘仁义在里面被排挤,所有犯人都嫌弃他犯膈应,更鄙视他干的事儿不入流,他日子不好过,后来判下来了,怕他再挨打活不到执行,就给他挪到了单间,每天他一个人无声无息的,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消失了一样诡异。
刘仁义龇了龇牙,算是笑了,“挺好的,没人就挺好的。”
“你老娘已经被送到敬老院了,有人照顾起居,你的事儿都没跟她说,你就不要担心老人了,我们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能认识到自己所犯的罪行,真心的悔过反省。你还有什么事或者其他什么想法和我们说吗?”张警官严肃而不失体贴的告诉了刘仁义这应是在世上他最关心的老娘的近况。
果然,刘仁义低下了头,不知道是不是想起老娘心里难过。
“除了老娘我没啥惦记的了。我谢谢你们。”刘仁义一直没抬头,声音也很低。
“刘仁义,有件事情我们想问问你,李粮食是什么时候失踪的?”赵组长突然开始了发问。
刘仁义还是没抬头,整个人像突然僵住了一般完全不动,气儿都不喘了一样,过了十几秒,他慢慢抬起头,歪着脖子,目光凶恶寒闪闪地盯住了赵组长,“你们找他干什么?”声音好似从地缝里传来一样,不响亮,却让人不由得汗毛竖立。
这全然不是那个窝囊小老头儿刘仁义的样子,好像有什么东西附在他身上了一样,这眼神这语气这散发的气息,分明是一个凶神恶煞的形象。
“怎么提到李粮食你这么激动呢?有人报他失踪,我们当然得查啊,何况不确定这人是不是当初的地下工作者,更得查清楚了,你是他家学徒,向你了解一些细节,有什么不对吗?”小张目不转睛盯着变了样儿的刘仁义,一本正经的说。
赵组长看见刘仁义的突变,心里就有了几分把握,看来这李粮食和刘仁义肯定是有故事,不然不会一提到这个名字刘仁义竟然显示出了从未有过的面貌。
“他说他要回趟老家办事,顺便把老婆孩子接来,然后一去不返,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你们问我我也不知道,再说,过了这么多年了上哪儿找去!有人报案失踪?谁报的案?”刘仁义收起了转瞬即逝的凶恶,极力保持语气平稳的说。
“刘仁义啊,虽然说你现在判了,你啥都不怕了,无所谓了,但是你想把秘密带走吗?你想过李粮食媳妇和孩子这些年怎么过的吗?再想想你小时候和你娘过的日子,你不可怜他们吗?”小张特意提了一下李粮食媳妇孩子和刘仁义母子境遇的类比。
“不,他们和我不一样!”刘仁义显然被这个类比触动了,但还是在抵触,并不想认同小张的说法。
赵组长拿捏到了这细微的变化,迅速的转着头脑组织语言,想让刘仁义掉进他的请君入瓮讯问里。
“你肯定是和他们不一样的,你小时候的遭遇没有一件是你的错,赶上了不讲理的世道,父亲兄长的冤死,姐姐下落不明,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你是个可怜人。但李粮食肯定不是可怜人,就算他老婆孩子也无辜,但是他们比你好过多了。”老赵边说边观察着刘仁义不易察觉的情绪变化,他认为刘仁义之所以主动讲了那么多自己身世的故事,应该是没有主观故意但事实上却本能的起到掩饰事实的作用,而且看今天的表现,明显刘仁义就是觉得自己很有苦衷,似乎那大段的表白身世是为了给自己犯下的罪过开脱一样。接下来是直接揭穿刘仁义的脆弱假象,强攻?还是继续引导这个逻辑重点模糊的,情商智商都不高的“窝囊”小老头儿掉进本能给他自己挖的坑里呢?
不等刘仁义答话,老赵瞥了一眼小张,小张心领神会的遛了一句缝儿“对啊,你一直活得够苦的,还有什么不能说出来呢?“
老赵继续挖着陷坑,“你一直都是个老实人,平日不愿意和人多接触,更不愿意和人闹矛盾,一旦矛盾闹起来你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没把你逼急眼了,你是不会和人起冲突的,对不对?你连盗墓吃人肉这样的事情都能不藏着掖着的坦白,充分说明你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你和李粮食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忍不了的事情,说说吧,我们听着,说不定你可以帮我们找到李粮食下落。“
果然,刘仁义对于赵组长对他这段为人的评价很受用,他也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老实人,是个本分的生意人,要不是因为做了别人不会做的买卖犯了法,自己完全就是一个好人。即便此时,他也没觉得他丧心病狂的生意有什么不对,但是他投机倒把制假贩假确实不对,因为这两个条文确凿在法律上写着了,警察念给他听了,但是国法上没说不让吃人肉更没说不让卖死人东西,反正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他用来做买卖没什么不对,他的脑回路就是这样运行的。
“李粮食是我东家,在我和我娘落难的时候给了我口饭吃,他是我恩人,这我都记得,所以我都是卖力给他干活的,我觉得就算一辈子他不给我工钱,我都愿意!要不是。。。也不会。。。“刘仁义整个身体都蜷缩到了椅子里,好像回忆让他非常痛苦,也不凶恶了,瘦小干枯的他看着像受了很大的委屈,躲无可躲,只好缩紧身体来获得片刻的安全感。那样子竟然有点让人觉得可怜,全不能将此时的刘仁义联系到凄荒坟场里矫健穿梭的阴魂鬼魅。
“你说吧,说出来你自己心里也就好过了,而且,你不说明白的话,我们还得去问老太太,她也是当年人证,我们不想去问老太太这些,怕瞒不住你的事儿。“小张还是没能忍住,狠狠地捅了刘仁义的软肋。
刘仁义忽地抬起头,眼神乞求的望着赵组长,定定看了半天,说,“你们不要问我娘李粮食的事,我告诉你们,我交代:李粮食死了。”
“你为什么杀了对你有恩的李粮食?是因为钱还是因为别的?”赵组长趁着刘仁义情绪不稳思维慌乱的此刻单刀直入。
“他不给我工钱我也不恨他,但是他欺负我娘不行!我不能让他欺负我娘!”刘仁义的情绪再也无法控制,开始了啜泣,仿佛这辈子上辈子几辈子的委屈都在此刻发泄了出来,身体抖动得像被豆子大的雹子打了的杨树叶子。
(待续。。。)